近思錄
呂祖謙 朱熹編選
【呂祖謙、朱熹編選之《近思錄》,取《論語》子夏曰“博學而篤志,切問而近思,仁在其中矣”之義,依次輯錄北宋新儒家周敦頤(濂溪)、程顥(明道)、程頤(伊川)、張載(橫渠)四人語錄,而呂祖謙、朱熹作爲編選者之見解自然也多有反映,故此一書實可囊括北宋五子及朱吕一派學術之主體。】
卷一·道體
卷二·爲學
卷三·致知
卷四·存養
卷五·克己
卷六·家道
卷七·出處
卷八·治體
卷九·制度
卷十·政事
卷十一·教學
卷十二·警戒
卷十三·異端
卷十四·聖賢
後序·提要
道體第一卷
1,濂溪曰:無極而太極。太極動而生陽,動極而靜。靜而生陰,陰極複動。一動一靜,互爲其根。分陰分陽,兩儀立焉。陽變陰合,而生水火木金土。五氣順布,四時行焉。五行,一陰陽也。陰陽,一太極也。太極本無極也。五行之生也,各一其行。無極之真,二五之真,妙合而凝。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,二氣交感,化生萬物。萬物生生,而變化無窮焉。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。形既生矣,神發知矣。五性感動,而善惡分,萬事出矣。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,立人極焉。故聖人與天地合其德,日月合其明,四時合其序,鬼神合其吉凶。君子修之吉,小人悖之凶。故曰:"立天之道,曰陰與陽。立地之道,曰柔與剛。立人之道,曰仁與義。"又曰:"原始反終,故知生死之說。"大哉易也,斯其至矣!
2,濂溪曰:誠無爲,幾善惡。德愛曰仁,宜曰義,理曰禮,通曰智,守曰信。性焉安焉之謂聖,複焉執焉之謂賢。發微不可見,充周不可窮,之謂神。
3,伊川曰:"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",中也者,言"寂然不動"者也,故曰"天下之大本"。"發而皆中節謂之和",和也者,言"感而遂通"者也,故曰"天下之達道"。
4、心一也,有指體而言者,有指用而言者,惟觀其所見何如耳。
5、乾,天也。天者,乾之形體;乾者,天之性情。乾,健也,健而無息之謂乾。夫天,專言之則道也,"天且弗違"是也。分而言之,則以形體謂之天,以主宰謂之帝,以功用謂之鬼神,以妙用謂之神,以性情謂之乾。
6、四德之元,猶五常之仁。偏言則一事,專言則包四者。
7、天所賦爲命,物所受爲性。
8、鬼神者,造化之迹也。
9、剝之爲卦,諸陽消剝已盡,獨有上九一爻尚存。如碩大之果,不見食,將有複生之理。上九亦變,則純陰矣。然陽無可盡之理。變於上則生於下,無間可容息也。聖人發明此理,以見陽與君子之道,不可亡也。或曰:"剝盡則爲純坤,豈複有陽乎?"曰:以卦配月,則坤當十月。以氣消息言,則陽剝爲坤,陽來爲複,陽未嘗盡也。剝盡於上,則複生於下矣。故十月謂之陽月,恐疑其無陽也。陰亦然。聖人不言耳。
10、一陽複於下,乃天地生物之心也。先儒皆以靜爲見天地之心,蓋不知動之端乃天地之心也。非知道者孰能識之?
11、 仁者,天下之公,善之本也。
12、有感必有應。凡有動皆爲感,感則必有應。所應複爲感,所感複有應,所以不已也。感通之理,知道者默而觀之可也。
13、天下之理,終而複始,所以恒而不窮。恒,非一定之謂也,一定則不能恒矣。惟隨時變異,乃常道也。天地常久之道,天下常久之理。非知道者孰能識之?
14、人性本善,有不可革者,何也?曰:語其性則皆善也,語其才則有下愚之不移。所謂下愚有二焉,自暴也,自棄也。人苟以善自治,則無不可移者。雖昏愚之至,皆可漸磨而進。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,自棄者絕之以不爲,雖聖人與居,不能化而入也,仲尼之所謂下愚也。然天下自棄自暴者,非必皆昏愚也。往往強戾而才力有過人者,商辛是也。聖人以其自絕於善,謂之下愚。然考其歸,則誠愚也。
既曰下愚,其能革面何也?曰:心雖絕於善道,其畏威而寡罪,則與人同也。惟其有與人同,所以知其非性之罪也。
15、在物爲理,處物爲義。
16、動靜無端,陰陽無始。非知道者,孰能識之?
17、仁者,天下之正理,失正理則無序而不和。
18、明道先生曰:天地生物,各無不足之理。常思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婦,有多少不盡分處。
19、"忠信所以進德"、"終日乾乾"。君子當終日"對越在天"也。蓋"上天之載,無聲無臭"。其體則謂之易,其理則謂之道,其用則謂之神,其命於人則謂之性。率性則謂之道,修道則謂之教。孟子去其中又發揮出浩然之氣,可謂盡矣。故說神"如在其上,如在其左右"。大小大事而只曰"誠之不可掩如此"。夫徹上徹下,不過如此。"形而上爲道,形而下爲器。"須著如此說,器亦道,道亦器。但得道在,不系今與後,己與人。
20、醫書言手足痿痹爲不仁,此言最善名狀。仁者以天地萬物爲一體,莫非己也。認得爲己,何所不至?若不有諸己,自不與己相干。如手足不仁,氣已不貫,皆不屬己。故博施濟衆,乃聖之功用。仁至難言,故止曰"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達而達人。能近取譬,可謂仁之方已。"欲令如是觀仁,可以得仁之體。
21、生之謂性。性即氣,氣即性,生之謂也。人生氣稟,理有善惡。然不是性中元有此兩物相對而生也。有自幼而惡,是氣稟有然也。善固性也,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。蓋生之謂性,"人生而靜",以上不容說。才說性時便已不是性也。凡說人性,只是說"繼之者善也"。孟子言性善是也。夫所謂"繼之者善也"者,猶水流而就下也。皆水也,有流而至海終無所汙,此何煩人力之爲也?有流而未遠固已漸濁,有出而甚遠方有所濁。有濁之多者,有濁之少者。清濁雖不同,然不可以濁者不爲水也。如此則人不可以不加澄治之功。故用力敏勇則疾清,用力緩怠則遲清。及其清也,則卻只是元初水也。不是將清來換卻濁,亦不是取出濁來置在一隅也。水之清,則性善之謂也。故不是善與惡在性中爲兩物相對,各自出來。此理,天命也。順而循之,則道也。循此而修之,各得其分則教也。自天命以至於教,我無加損焉。此"舜有天下而不與焉"者也。
22、觀天地生物氣象。
23、萬物之生意最可觀,此"元者善之長也"。斯可謂仁也。
24、滿腔子是惻隱之心。
25、天地萬物之理無獨,必有對,皆自然而然,非有安排也。每中夜以思,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。
26、中者天下之大本,天地之間,亭亭當當,直上直下之正理。出則不是。惟"敬而無失"最盡。
27、伊川先生曰:公則一,私則萬殊。"人心不同如面",只是私心。
28、凡物有本末,不可分本末爲兩斷事。"灑掃應對",是其然,必有所以然。
29、楊子拔一毛不爲,墨子又摩頂放踵爲之,此皆是不得中。至如子莫執中,欲執此二者之中,不知怎麽執得? 識得則事事物物上皆天然有個中在那上,不待人安排也。安排著則不中矣。
30、問時中如何?曰:中字最難識,須是默識心通。且試言一廳,則中央爲中。一家則廳中非中而堂爲中。言一國則堂非中而國之中爲中。推此類可見矣。如"三過其門不入",在禹稷之世爲中,若"居陋巷",則非中也。"居陋巷"在顔子之時爲中,若"三過其門不入",則非也。
31、無妄之謂誠,不欺其次矣。
32、沖漠無朕,萬象森然已具。未應不是先,已應不是後。如百尺之木,自根本至枝葉,皆是一貫。不可道上面一段事,無形無兆卻待人旋安排,引入來教入途轍。既是途轍,卻只是一個途轍。
33、近取諸身,百理皆具。屈伸往來之義,只於鼻息之間見之。屈伸往來,只是理不必將既屈之氣,複爲方伸之氣。生生之理,自然不息。如複卦言"七日來複",其間元不斷續,陽已複生。"物極必返",其理須如此。有生便有死,有始便有終。
34、明道先生曰:天地之間,只有一個感與應而已,更有甚事?
35、問仁。伊川先生曰:此在諸公自思之。將聖賢所言仁處類聚觀之,體認出來。孟子曰:“惻隱之心,仁也。”後人遂以愛爲仁。愛自是情,仁自是性,豈可專以愛爲仁?孟子言:“惻隱之心,仁之端也。”既曰仁之端,則不可便謂之仁。退之言:“博愛之謂仁。”非也。仁者固博愛,然便以博愛爲仁則不可。
36、問仁與心何異?曰:心譬如穀種,生之性便是仁。陽氣發處,乃情也。
37、義訓宜,禮訓別,仁當何訓?說者謂訓覺、訓人,皆非也。當合孔孟言仁處,大概研窮之,二三歲得之未晚也。
38、性即理也。天下之理,原其所自,未有不善。喜怒哀樂未發,何嘗不善?發而中節,則無往而不善。凡言善惡,皆先善而後惡。言吉凶,皆先吉而後凶。言是非,皆先是而後非。
39、問心有善惡否?曰:在天爲命,在物爲理,在人爲性,主於身爲心,其實一也。心本善,發於思慮則有善有不善。若既發則可謂之情,不可謂之心。譬如水,只可謂之水。至如流而爲派,或行於東或行於西,卻謂之流也。
40、性出於天,才出於氣。氣清則才清,氣濁則才濁。才則有善有不善,性則無不善。
41、性者自然完具。信只是有此者也。故四端不言信。
42、心,生道也。有是心,斯具是形以生。惻隱之心,人之生道也。
43、橫渠先生曰:氣塊然太虛,升降飛揚,未嘗止息。此虛實動靜之機,陰陽剛柔之始。浮而上者陽之清,降而下者陰之濁。其感遇聚結爲風雨,爲霜雪。萬品之流行,山川之融結,糟粕煨燼,無非教也。
44、遊氣紛擾,合而成質者,生人物之萬殊。其陰陽兩端,迴圈不已者,立天地之大義。
45、天體物不遺,猶仁體事而無不在也。"禮儀三百,威儀三千。"無一物而非仁也。"昊天曰明,及爾出王。昊天曰旦,及爾遊衍。"無一物之不體也。
46、鬼神者,二氣之良能也。
47、物之初生,氣日至而滋息。物生既盈,氣日反而遊散。至之謂神,以其伸也。反之謂鬼,以其歸也。
48、性者,萬物之一源,非有我之得私也。惟大人爲能盡其道,是故立必俱立,知必周知,愛必兼愛,成不獨成。彼自蔽塞而不知順吾理者,則亦未如之何矣。
49、一故神。譬之人身,四體皆一物,故觸之而無不覺,不待心使至此而後覺也。此所謂"感而遂通","不行而至,不疾而速"也。
50、心,統性情者也。
51、凡物莫不有是性。由通蔽開塞,所以有人物之別。由蔽有厚薄,故有知愚之別。塞者牢不可開,厚者可以開而開之也難,薄者開之也易,開則達于天道與聖人。
爲學第二卷
1、濂溪先生曰:聖希天,賢希聖,士希賢。伊尹、顔淵,大賢也。伊尹恥其君不爲堯舜,一夫不得其所,若撻於市。顔淵"不遷怒,不貳過","三月不違仁"。志伊尹之所志,學顔子之所學,過則聖,及則賢,不及則亦不失於令名。
2、聖人之道,入乎耳,存乎心。蘊之爲德行,行之爲事業。彼以文辭而已者陋?矣!
3、或問:"聖人之門,其徒三千,獨稱顔子爲好學。夫詩書六藝,三千子非不習而通也,然則顔子所獨好者,何學也?"伊川先生曰:"學以至聖人之道也。"
"聖人可學而至與?"曰:"然。"
"學之道如何?"曰:"天地儲精,得五行之秀者爲人。其本也真而靜,其未發也五性具焉,曰仁義禮智信。形既生矣,外物觸其形而動其中矣。其中動而七情出焉,曰喜怒哀樂愛惡欲。情既熾而益蕩,其性鑿矣。是故覺者約其情,使合於中,正其心,養其性。愚者則不知制之,縱其情而至於邪僻,梏其性而亡之。然學之道,必先明諸心,知所往,然後力行以求至,所謂'自明而誠'也。誠之之道,在乎通道篤。通道篤則行之果,行之果則守之固。仁義忠信,不離乎心。'造次必於是,顛沛必於是',出處語默必於是。久而弗失,則居之安。動容周旋中禮,而邪僻之心無自生矣。故顔子所事,則曰:'非禮勿視,非禮勿聽,非禮勿言,非禮勿動。'仲尼稱之,則曰:'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。'又曰:'不遷怒,不貳過。''有不善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複行也。'此其好之篤,學之道也。然聖人則'不思而得,不勉而中',顔子則必思而得,必勉而後中。其與聖人相去一息,所未至者,守之也,非化之也。以其好學之心,假之以年,則不日而化矣。後人不達,以謂聖本生知,非學可至,而爲學之道遂失。不求諸己而求諸外,以博聞強記巧文麗辭爲工,榮華其言,鮮有至於道者。則今之學與顔子所好異矣。"
4、橫渠先生問于明道先生曰:定性未能不動,猶累於外物,何如?
明道先生曰:所謂定者,動亦定,靜亦定,無將迎,無內外。苟以外物爲外,牽己而從之,是以己性爲有內外也。且以性爲隨物於外,則當其在外時,何者爲在內?是有意於絕外誘而不知性之無內外也。既以內外爲二本,則又烏可遽語定哉?夫天地之常,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。聖人之常,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。故君子之學,莫若廓然而大公,物來而順應。《易》曰:"貞吉,悔亡,憧憧往來,朋從爾思。"苟規規於外誘之除,將見滅於東而生於西也,非惟日之不足,顧其端無窮,不可得而除也。人之情各有所蔽,故不能適道,大率患在於自私而用智。自私則不能以有爲爲應迹,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爲自然。今以惡外物之心,而求照無物之地,是反鑒而索照也。《易》曰:"艮其背,不獲其身。行其庭,不見其人。"孟氏亦曰:"所惡于智者,爲其鑿也。"與其非外而是內,不若內外之兩忘也,兩忘則澄然無事矣。無事則定,定則明,明則尚何應物之爲累哉?聖人之喜,以物之當喜。聖人之怒,以物之當怒。是聖人之喜怒,不系於心,而系於物也。是則聖人豈不應於物哉?烏得以從外者爲非,而更求在內者爲是也?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,而視聖人喜怒之正爲如何哉?夫人之情易發而難制者,惟怒爲甚。第能于怒時遽忘其怒,而觀理之是非,亦可見外誘之不足惡,而於道亦思過半矣。
5、伊川先生答朱長文書曰:聖賢之言不得已也。蓋有是言則是理明,無是言則天性之理有闕焉。如彼耒耜陶冶之器,一不制則生人之道有不足矣。聖賢之言,雖欲已,得乎?然其包涵盡天下之理,亦甚約也。後之人始執卷則以文章爲先,平生所爲動多於聖人。然有之無所補,無之靡所闕,乃無用之贅言也。不止贅而已,既不得其要,則離真失正,反害於道必矣。來書所謂欲使後人見其不忘乎善,此乃世人之私心也。夫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者,疾沒身無善可稱雲爾,非謂疾無名也。名者可以厲中人,君子所存,非所汲汲。
6、內積忠信,所以進德也。擇言篤志,所以居業也。知至至之,致知也。求知所至而後至之,知之在先,故可與幾。所謂"始條理者,智之事也。"知終,終之力行也。既知所終,則力進而終之。守之在後,故可與存義。所謂"終條理者,聖之事也。"此學之始終也。
7、君子主敬以直所內,守義以方其外。敬立而直內,義形而外方。義形於外,非在外也。敬義既立,其德盛矣,不期大而大矣,德不孤也。無所用而不周,無所施而不利,孰爲疑乎?
8、動以天爲無妄,動以人欲則妄矣。無妄之意大矣哉!雖無邪心,苟不合正理,則妄也,乃邪心也。既已無妄,不宜有往,往則妄也。故無妄之彖曰:"其匪正有眚,不利有攸往。"
9、人之蘊蓄,由學而大。在多聞前古聖賢之言與行。考迹以觀其用,察言以求其心。識而得之,以蓄成其德。
10、鹹之象曰:"君子以虛受人。"傳曰:"中無私主,則無感不通。以量而容之,擇合而受之,非聖人有感必通之道也。"其九四曰:"貞吉,悔亡。憧憧往來,朋從爾思。"傳曰:"感者,人之動也。故鹹皆就人身取象,四當心位而不言鹹其心,感乃心也。感之道無所不通。有所私系,則害於感通,所謂悔也。聖人感天下之心,如寒暑雨暘無不通無不應者,亦貞而已矣。貞者,虛中無我之謂也。若往來憧憧然,用其私心以感物,則心之所及者,有能感而動,所不及者不能感也。以有系之私心,既主於一隅一事,豈能廓然無所不通乎?"
11、君子之遇艱阻,必自省於身,有失而致之乎?有所未善則改之,無歉於心則加勉,乃自修其德也。
12、非明則動無所之,非動則明無所用。
13、習,重習也。時複思繹,浹洽於中,則說也。以善及人而信從者衆,故可樂也。雖樂於及人,不見是而無悶,乃所謂君子。
14、古之學者爲己,欲得之於己也。今之學者爲人,欲見之於人也。
15、伊川先生謂方道輔曰:聖人之道,坦如大路,學者病不得其門耳。得其門,無
遠之不到也。求入其門,不由於經乎?今之治經者亦衆矣,然而買匵還珠之蔽,人人皆是。經所以載道也,誦其言辭,解其訓詁,而不及道,乃無用之糟粕耳。覬足下由經以求道,勉之又勉,異日見卓爾有立於前,然後不知手之舞,足之蹈,不加勉而不能自止矣。
16、明道先生曰:修辭立其誠,不可不子細理會。言能修省言辭,便是要立誠。若只是修飾言辭爲心,只是爲僞也。若修其言辭,正爲立己之誠意,乃是體當自家"敬以直內,義以方外"之實事。道之浩浩,何處下手?惟立誠才有可居之處。有可居之處,則可以修業也。終日乾乾,大小大事,卻只是忠信所以進德,爲實下手處。修辭立其誠,爲實修業處。
17、伊川先生曰:志道懇切,固是誠意。若迫切不中理,則反爲不誠。蓋實理中自有緩急,不容如是之迫。觀天地之化乃可知。
18、孟子才高,學之無可依據。學者當學顔子,入聖人爲近,有用力之處。
又曰:學者要學得不錯,須是學顔子。
19、明道先生曰:且省外事,但明乎善,惟進誠心。其文章雖不中,不遠矣。所守不約,泛濫無功。
20、學者識得仁體,實有諸己,只要義理栽培。如求經義,皆栽培之意。
21、昔受學于周茂叔,每令尋顔子、仲尼樂處,所樂何事。
22、所見所期,不可不遠且大,然行之亦須量力有漸。志大心勞,力小任重,恐終敗事。
23、朋友講習,更莫如"相觀而善"工夫多。
24、須是大其心,使開闊。譬如爲九層之台,須大做腳始得。
25、明道先生曰:自"舜發於畎畝之中",至"百里奚舉於市"。若要熟,也須從這裏過。
26、參也,竟以魯得之。
27、明道先生以記誦博識爲"玩物喪志"。
28、禮樂只在進反之間,便得性情之正。
29、父子君臣,天下之定理,無所逃於天地之間。安得天分,不有私心,則行一不義,殺一不辜,有所不爲。有分毫私,便不是王者事。
30、論性不論氣,不備。論氣不論性,不明。二之則不是。
31、論學便要明理,論治便須識體。
32、曾點、漆雕開已見大意,故聖人與之。
33、根本須是先培壅,然後可立趨向也。趨向既正,所造淺深,則由勉與不勉也。
34、敬義夾持,直上達天德,自此。
35、懈意一生,便是自棄自暴。
36、不學便老而衰。
37、人之學不進,只是不勇。
38、學者爲氣所勝,習所奪,只可責志。
39、內重則可以勝外之輕,得深則可以見誘之小。
40、董仲舒謂:"正其義,不謀其利。明其道,不計其功。"孫思邈曰:"膽欲大而心欲小,智欲圓而行欲方。"
41、大抵學不言而自得者,乃自得也。有安排佈置者,皆非自得也。
42、視聽思慮動作,皆天也。人但於其中要識得真與妄爾。
43、明道先生曰:學只要鞭辟近裏,著己而已。故"切問而近思,則仁在其中矣"。"言忠信,行篤敬,雖蠻貊之邦,行矣。言不忠信,行不篤敬,雖州裏,行乎哉?立則見其參於前也,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,夫然後行。"只此是學質美者明得盡,查滓便渾化,卻與天地同體。其次惟莊敬持養,及其至則一也。
44、"忠信所以進德,修辭立其誠,所以居業"者,乾道也。"敬以直內,義以方外"者,坤道也。
45、凡人才學,便須知著力處。既學,便須知得力處。
46、有人治園圃,役知力甚勞。先生曰:蠱之象:"君子以振民育德"。君子之事,惟有此二者,餘無他焉。二者爲己爲人之道也。
47、"博學而篤志,切問而近思",何以言"仁在其中矣"?學者要思得之。了此便是徹上徹下之道。
48、弘而不毅,則難立。毅而不弘,則無以居之。
49、伊川先生曰:古之學者,優柔厭飫,有先後次序。今之學者,卻只做一場話說,務高而已。常愛杜元凱語:"若江海之浸,膏澤之潤,渙然冰釋,怡然理順,然後爲得也。"今之學者,往往以遊夏爲小,不足學。然遊夏一言一事,卻總是實。後之學者好高,如人遊心於千里之外,然自身卻只在此。
50、修養之所以引年,國祚之所以祈天永命,常人之至於聖賢,皆工夫到這裏則有此應。
51、忠恕所以公平。造德則自忠恕,其致則公平。
52、仁之道,要之只消道一"公"字。公只是仁之理,不可將公便喚做仁。公而以人體之故爲仁。只爲公則物我兼照,故仁所以能恕,所以能愛。恕則仁之施,愛則仁之用也。
53、今之爲學者,如登山麓。方其迤邐,莫不闊步,及到峻處便止。須是要剛決果敢以進。
54、人謂要力行,亦只是淺近語。人既能知,見一切事皆所當爲,不必待著意。才著意便是有個私心。這一點意氣,能得幾時了?
55、知之必好之,好之必求之,求之必得之。古人此個學,是終身事。果能顛沛造次必於是,豈有不得道理?
56、古之學者一,今之學者三,異端不與焉。一曰文章之學,二曰訓詁之學,三曰儒者之學。欲趨道,舍儒者之學不可。
57、問:作文害道否?曰:害也。凡爲文不專意則不工,若專意則志局於此,又安能與天地同其大也?《書》曰:"玩物喪志。"爲文亦玩物也。呂與叔有詩雲:"學如元凱方成癖,文似相如殆類俳。獨立孔門無一事,只輸顔氏得心齋。"此詩甚好。古之學者,惟務養情性,其他則不學。今爲文者,專務章句悅人耳目。既務悅人,非俳優而何?
曰:古學者爲文否?曰:人見《六經》,便以謂聖人亦作文,不知聖人亦攄發胸中所蘊,自成文耳,所謂"有德者必有言"也。
曰:遊夏稱文學,何也?曰:遊夏亦何嘗秉筆學爲詞章也?且如"觀乎天文以察時變,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",此豈詞章之文也?
58、涵養須用敬,進學則在致知。
59、莫說道將第一等讓與別人,且做第二等。才如此說,便是自棄。雖與不能居仁由義者差等不同,其自小一也。言學便以道爲志,言人便以聖爲志。
60、問:"必有事焉",當用敬否?曰:敬是涵養一事。"必有事焉",須用集義。只知用敬,不知集義,卻是都無事也。
又問:義莫是中理否?曰:中理在事,義在心。
61、問:敬、義何別?曰:敬只是持己之道,義便知有是有非。順理而行,是爲義也。若只守一個敬,不知集義,卻是都無事也。且如欲爲孝,不成只守著一個孝字?須是知所以爲孝之道,所以侍奉當如何,溫凊當如何,然後能盡孝道也。
62、學者須是務實,不要近名方是。有意近名,則是僞也。大本已失,更學何事?爲名與爲利,清濁雖不同,然其利心則一也。
63、"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",只是無纖毫私意。有少私意便是不仁。
64、"仁者先難而後獲。"有爲而作,皆先獲也。古人惟知爲仁而已,今人皆先獲也。
65、有求爲聖人之志,然後可與共學。學而善思,然後可與適道。思而有所得,則可與立。立而化之,則可與權。
66、古之學者爲己,其終至於成物。今之學者爲物,其終至於喪己。
67、君子之學必日新。日新者,日進也。不日進者,必日退,未有不進而不退者。惟聖人之道,無所進退,以其所造者極也。
68、明道先生曰:行靜者可以爲學。
69、弘而不毅則無規矩,毅而不弘則隘陋。
70、知性善以忠信爲本,此"先立其大者"。
71、伊川先生曰:人安重則學堅固。
72、博學之,審問之,慎思之,明辨之,篤行之。五者廢其一,非學也。
73、張思叔請問,其論或太高,伊川不答。良久,曰:累高必自下。
74、明道先生曰:人之爲學,忌先立標準。若迴圈不已,自有所至矣。
75、尹彥明見伊川後,半年方得《大學》、《西銘》看。
76、有人說無心。伊川曰:無心便不是,只當雲無私心。
77、謝顯道見伊川,伊川曰:近日事如何?對曰:"天下何思何慮?"伊川曰:是則是有此理,賢卻發得太早。
在伊川直是會鍛煉得人,說了又道:恰好著工夫也。
78、謝顯道雲:昔伯淳教誨,只管著他言語。伯淳曰:與賢說話,卻似扶醉漢。救得一邊,倒了一邊。只怕人執著一邊。
79、橫渠先生曰:"精義入神。"事豫吾內,求利吾外也。"利用安身。"素利吾外,致養吾內也。"窮神知化。"乃養盛自至,非思勉之能強。故崇德而外,君子未或致知也。
80、形而後有氣質之性。善反之,則天地之性存焉。故氣質之性,君子有弗性者焉。
81、德不勝氣,性命於氣。德勝其氣,性命於德。窮理盡性,則性天德,命天理。氣之不可一變者獨死生修夭而已。
82、莫非天也。陽明勝則德性用,陰濁勝則物欲行。"領惡而全好"者,其必由學乎!
83、大其心,則能體天下之物。物有未體,則心爲有外。世人之心,止於見聞之狹。聖人盡性,不以見聞梏其心,其視天下無一物非我。孟子謂"盡心則知性知天",以此。天大無外,故有外之心,不足以合天心。
84、仲尼絕四,自始學至成德,竭兩端之教也。意,有思也。必,有待也。固,不化也。我,有方也。四者有一焉,則與天地爲不相似矣。
85、上達反天理,下達徇人欲者歟!
86、知崇,天也,形而上也。通晝夜而知,其知崇矣。知及之而不以禮性之,非己有也。故知禮成性而道義出,如天地位而易行。
87、困之進人也,爲德辨,爲感速。孟子謂"人有德慧術智者,常存乎疢疾",以此。
88、言有教,動有法,晝有爲,宵有得,息有養,瞬有存。
89、橫渠先生作《訂頑》曰:乾稱父,坤稱母。予茲藐焉,乃混然中處。故天地之塞,吾其體。天地之帥,吾其性。民吾同胞,物吾與也。大君者,吾父母宗子,其大臣,宗子之家相也。尊高年,所以長其長。慈孤弱,所以幼其幼。聖其合德,賢其秀也。凡天下疲癃殘疾煢獨鰥寡,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也。于時保之,予之翼也。樂且不憂,純乎孝者也。違曰悖德,害仁曰賊。濟惡者不才,其踐形惟肖者也。知化則善述其事,窮神則善繼其志。不愧屋漏爲無忝,存心養性爲匪懈。惡旨酒,崇伯子之顧養。育英才,潁封人之賜類。不弛勞而厎豫,舜其功也。無所逃而待烹,申生其恭也。體其受而歸全者,參乎!勇於從而順令者,伯奇也!富貴福澤,將厚吾之生也。貧賤憂戚,庸玉汝于成也。存吾順事,沒吾寧也。
又作《砭愚》曰:戲言出於思也,戲動作於謀也。發於聲,見乎四支,謂非己心,不明也。欲人無己疑,不能也。過言非心也,過動非誠也。失于聲,繆迷其四體,謂己當然,自誣也。欲他人己從,誣人也。或謂出於心者,歸咎爲己戲。失於思者,自誣爲己誠。不知戒其出汝者,歸咎其不出汝者。長傲且遂非,不智孰甚焉!
90、將修己,必先厚重以自持。厚重知學,德乃進而不固矣。忠信進德,惟尚友而急賢。欲勝己者親,無如改過之不吝。
91、橫渠先生謂范巽之曰:吾輩不及古人,病源何在?巽之請問,先生曰:此非難悟。設此語者,蓋欲學者存意之不忘,庶遊心浸熟,有一日脫然如大寐之得醒耳。
92、未知立心,惡思多之致疑。既知所立,惡講治之不精。講治之思,莫非術內。雖勤而何厭!所以急於可欲者,求立吾心於不疑之地。然後若決江河以利吾往。"遜此志,務時敏,厥修乃來。"雖仲尼之才之美,然且敏以求之。今持不逮之資,而欲徐徐以聽其自適,非所聞也。
93、明善爲本。固執之乃立,擴充之乃大,易視之則小。在人能弘之而已。
94、今且只將尊德性而道問學爲心,日自求于問學者有所背否?於德性有所懈否?此義亦是博文約禮,下學上達。以此警策一年,安得不長?每日須求多少爲益。知所亡,改得少不善。此德性上之益。讀書求義理。編書須理會有所歸著,勿徒寫過。又多識前言往行。此問學上益也。勿使有俄頃間度。逐日似此,三年,庶幾有進。
95、爲天地立心,爲生民立道,爲去聖繼絕學,爲萬世開太平。
96、載所以使學者先學禮者,只爲學禮則便除去了世俗一副當。習熟纏繞,譬之延蔓之物,解纏繞即上去。苟能除去了一副當,世習便自然脫灑也。又學禮則可以守得定。
97、須放心寬快,公平以求之,乃可見道。況德性自廣大。易曰:"窮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"豈淺心可得?
98、人多以老成則不肯下問,故終身不知。又爲人以道義先覺處之,不可複謂有所不知,故亦不肯下問。從不肯問,遂生百端欺妄人我,寧終身不知。
99、多聞不足以盡天下之故。苟以多聞而待天下之變,則道足以酬其所嘗知。若劫之不測,則遂窮矣。
100、爲學大益,在自求變化氣質。不爾,皆爲人之弊,卒無所發明,不得見聖人之奧。
101、文要密察,心要洪放。
102、不知疑者,只是不便實作。既實作則須有疑。必有不行處,是疑也。
103、心大則百物皆通,心小則百物皆病。
104、人雖有功,不及於學,心亦不宜忘。心苟不忘,則雖接人事即是實行,莫非道也。心若忘之,則終身由之,則是俗事。
105、合內外,平物我,此見道之大端。
106、既學而先有以功業爲意者,於學便相害。既有意,必穿鑿創意作起事端也。德未成而先以功業爲事,是代大匠斫,希不傷手也。
107、竊嘗病孔孟既沒,諸儒囂然,不知反約窮源,勇於苟作。持不逮之資,而急知後世。明者一覽,如見肺肝然。多見其不知量也。方且創艾其弊,默養吾誠。顧所患日力不足,而未果他爲也。
108、學未至而好語變者,必知終有患。蓋變不可輕議。若驟然語變,則知操術已不正。
109、凡事蔽蓋不見底,只是不求益。有人不肯言其道義,所得所至不得見底。又非於"無言無所不說"。
110、耳目役於外。攬外事者,其實是自墮,不肯自治。只言短長,不能反躬者也。
111、學者大小不宜志小氣輕。志小則易足,易足則無由進。氣輕則以未知爲已知,未學爲已學。
致知第三卷
1、伊川先生答朱長文書曰:心通乎道,然後能辨是非,如持權衡以較輕重,孟子所謂"知言"是也。心不通乎道,而較古人之是非,猶不持權衡而酌輕重。竭其目力,勞其心智,雖使時中,亦古人所謂"億則屢中",君子不貴也。
2、伊川先生答門人曰:孔孟之門,豈皆賢人,固多衆人。以衆人觀聖賢,弗識者多矣!惟其不敢信己而信其師,是故求而後得。今諸君於頤言才不合則置不復思,所以終異也。不可便放下,更且思之,致知之方也。
3、伊川先生答橫渠先生曰:所論大概,有苦心極力之象,而無寬裕溫厚之氣。非明睿所照,而考索至此,故意屢偏,而言多窒,小出入時有之。更願完養思慮,涵泳義理,他日自當條暢。
4、欲知得與不得,於心氣上驗之。思慮有得,心氣勞耗者,實未得也,強揣度耳。嘗有人言,比因學道,思慮心虛曰:人之血氣,固有虛實。疾病之來,聖賢所不免。然未聞自古聖賢,因學而致心疾者。
5、今日雜信鬼怪異說者,只是不先燭理。若于事上一一理會,則有甚盡期。須只于學上理會。
6、學原於思。
7、所謂"日月至焉",與久而不息者,所見規模雖略相似,其意味氣象迥別。須潛心默識,玩索久之,庶幾自得。學者不學聖人則已,欲學之,須熟玩味聖人之氣象,不可只于名上理會。如此只是講論文字。
8、問:忠信進德之事,固可勉強,然致知甚難。伊川先生曰:學者固當勉強,然須是知了方行得。若不知只是覰卻堯,學他行事。無堯許多聰明睿智,怎生得如他動容周旋中禮?如子所言,是篤信而固守之,非固有之也。未致知,便欲誠意,是躐等也。勉強行者,安能持久?除非燭理明,自然樂循理。性本善,循理而行,是順理事,本亦不難,但爲人不知,旋安排著,便道難也。知有多少般數,煞有深淺。學者須是真知,才知得是,便泰然行將去也。某年二十時,解釋經義,與今無異,然思今日覺得意味與少時自別。
9、凡一物上有一理,須是窮致其理。窮理亦多端,或讀書講明義理,或論古今人物,別其是非,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,皆窮理也。
或問:格物須物物格之,還只格一物而萬理皆知?曰:怎得便會貫通?若只格一物便通衆理,雖顔子亦不敢如此道。須是今日格一件,明日又格一件。積習既多,然後脫然自有貫通處。
10、思曰睿,思慮久後,睿自然生。若於一事上思未得,且別換一事思之不可專守著這一事。蓋人之知識,於這裏蔽著,雖強思亦不通也。
11、問:人有志於學,然知識蔽固,力量不至,則如之何?曰:只是致知,若知識明,則力量自進。
12、問:觀物察己,還因見物反求諸身否?曰:不必如此說。物我一理,才明彼,
即曉此,此合內外之道也。
又問:致知先求諸四端,如何?曰:求之性情,固是切於身,然一草一木皆有理,須是察。
13、"思曰睿,睿作聖。"致思如掘井,初有渾水,久後稍引動得清者出來。人思慮始皆溷濁,久自明快。
14、問:如何是近思?曰:以類而推。
15、學者先要會疑。
16、橫渠先生答范巽之曰:所訪物怪神奸,此非難語,顧語未必信耳。孟子所論"知性知天",學至於知天,則物所從出,當源源自見。知所從出,則物之當有當無,莫不心諭,亦不待語而後知。諸公所論,但守之不失,不爲異端所劫,進進不已,則物怪不須辨,異端不必攻,不逾期年,吾道勝矣!若欲委之無窮,付之以不可知,則學爲疑擾,知爲物昏。交來無間,卒無以自存,而溺於怪妄必矣。
17、子貢謂"夫子之言性與天道,不可得而聞",既言夫子之言,則是居常語之矣。聖門學者"以仁爲己任",不以苟知爲得,必以了悟爲聞,因有是說。
18、義理之學,亦須深沈方有造,非淺易輕浮之可得也。
19、學不能推究事理,只是心粗。至如顔子未至於聖人處,猶是心粗。
20、博學于文者,只要得"習坎心亨"。蓋人經歷險阻艱難,然後其心亨通。
21、義理有疑,則濯去舊見,以來新意。心中有所開,即便劄記,不思則還塞之矣。更須得朋友之助。一日間朋友論著,則一日間意思差別。須日日如此講論,久則自覺進也。
22、凡致思到說不得處,始復審思明辨,乃爲善學也。若告子則到說不得處遂已,更不復求。
23、伊川先生曰:凡看文字,先須曉其文義,然後可求其意。未有文義不曉而見意者也。
24、學者要自得。《六經》浩眇,乍來難盡曉。且見得路徑後,各自立得一個門庭,
歸而求之可矣。
25、凡解文字,但易其心,自見理。理只是人理甚分明,如一條平坦底道路。《詩》曰:"周道如砥,其直如矢。"此之謂也。
或曰:聖人之言,恐不可以淺近看他。曰:聖人之言,自有近處,自有深遠處。如近處怎生強要鑿,教深遠得?揚子曰:"聖人之言遠如天,賢人之言近如地。"頤與改之曰:聖人之言,其遠如天,其近如地。
26、學者不泥文義者,又全背卻遠去。理會文義者,又滯泥不通。如子濯孺子爲將之事,孟子只取其不背師之意,人須就上面理會事君之道如何也。又如萬章問舜完廩浚井事,孟子只答他大意,人須要理會浚井如何出得來,完廩又怎生下得來。若此之學,徒費心力。
27、凡觀書不可以相類泥其義。不爾,則字字相梗。當觀其文勢上下之意,如"充實之謂美",與《詩》之"美"不同。
28、問:瑩中嘗愛文中子:"或問學易,子曰:終日乾乾可也。"此語最盡。文王所以聖,亦只是個不已。先生曰:凡說經義,如只管節節推上去,可知是盡。夫"終日乾乾",未盡得易。據此一句,只做得九三使。若謂乾乾是不已,不已又是道,漸漸推去,自然是盡。只是理不如此。
29、"子在川上曰:逝者如斯夫。"言道之體如此,這裏須是自見得。張繹曰:此便是無窮。先生曰:固是道無窮,然怎生一個無窮,便道了得他?
30、今人不會讀書。如"誦詩三百,授之以政,不達。使于四方,不能專對。雖多,亦奚以爲?"須是未讀詩時,不達於政,不能專對。既讀詩後,便達於政,能專對四方,始是讀詩。"人而不爲周南召南,其猶正牆面。"須是未讀詩時如面牆,到讀了後便不面牆,方是有驗。大抵讀書只此便是法。如讀《論語》,舊時未讀,是這個人,及讀了,後來又只是這個人,便是不曾讀也。
31、凡看文字,如七年、一世、百年之事,皆當思其如何作爲,乃有益。
32、凡解經,不同無害,但緊要處不可不同爾。
33、淳處到,問爲學之方。先生曰:公要知爲學,須是讀書。書不必多看,要知其約。多看而不知其約,書肆耳。頤緣少時讀書貪多,如今多忘了。須是將聖人言語玩味,入心記著,然後力去行之,自有所得。
34、初學入德之門,無如《大學》,其他莫如《語》《孟》。
35、學者先須讀《論》《孟》。窮得《論》《孟》,自有要約處,以此觀他經甚省力。《論》《孟》如丈尺衡量相似,以此去量度事物,自然見得長短輕重。
36、讀《論語》者,但將諸弟子問處,便作己問。將聖人答處,便作今日耳聞,自然有得。若能于《論》《孟》中深求玩味,將來涵養成,甚生氣質。
37、凡看《語》《孟》,且須熟讀玩味,將聖人之言語切己,不可只作一場話說。人只看得此二書切己,終身盡多也。
38、《論語》有讀了後全無事者,有讀了後其中得一兩句喜者,有讀了後知好之者,有讀了後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。
39、學者當以《論語》《孟子》爲本。《論語》《孟子》既治,則《六經》可不治而明矣。讀書者,當觀聖人所以作經之意,與聖人所以用心,與聖人所以至聖人。而吾之所以未至者,所以未得者,句句而求之,晝誦而味之,中夜而思之。平其心,易其氣,闕其疑,則聖人之意見矣。
40、讀《論語》《孟子》而不知道,所謂"雖多,亦奚以爲?"
41、《論語》《孟子》只剩讀著,便自意足。學者須是玩味。若以語言解著,意便不足。某始作此二書文字,既而思之,又似剩。只有寫先儒錯會處,卻待與整理過。
42、問:且將《語》《孟》緊要處看,如何?伊川曰:固是好,然若有得,終不浹洽。蓋吾道非如釋氏,一見了便從空寂去。
43、"興於詩"者,吟詠性情,涵暢道德之中而歆動之,有"吾與點"之氣象。
44、謝顯道雲:明道先生善言詩,他又渾不曾章解句釋,但優遊玩味,吟哦上下,便使人有得處。"瞻彼日月,悠悠我思。道之雲遠,曷雲能來?"思之切矣。終曰:"百爾君子,不知德行。不忮不求,何用不臧?"歸於正也。
45、明道先生曰:學者不可以不看詩,看詩便使人長一格價。
46、"不以文害辭"。文,文字之文。舉一字則是文,成句是辭。詩爲解一字不行,卻遷就他。如說"有周不顯",自是作文當如此。
47、看書須要見二帝三王之道。如二典,即求堯所以治民,舜所以事君。
48、中庸之書,是孔門傳授,成於子思、孟子。其書雖是雜記,更不分精粗,一袞說了。今人語道,多說高,便遺卻卑。說本,便遺卻末。
49、伊川先生《易傳·序》曰:易,變異也,隨時變異以從道也。其爲書也廣大悉備,將以順性命之理,通幽明之故,盡事物之情,而示開物成物之道也。聖人之憂患後世,可謂至矣。去古雖遠,遺經尚存。然而前儒失意以傳言,後學誦言而忘味。自秦而下,蓋無傳矣。予生千載之後,悼斯文之湮晦,將俾後人沿流而求源,此傳所以作也。"易有聖人之道四焉:以言者尚其辭,以動者尚其變,以制器者尚其象,以卜筮者尚其占。"吉凶消長之理,進退存亡之道,備於辭。推辭考卦,可以知變,象與占在其中矣。"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,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。"得于辭,不達其意者有矣,未有不得於辭而能通其意者。至微者,理也。至著者,象也。體用一源,顯微無間。"觀會通以行其典禮",則辭無所不備。故善學者求言必自近,易於近者,非知言者也。予所傳者辭也,由辭以得意,則在乎人焉。
50、伊川先生答張閎中書曰:易傳未傳,自量精力未衰,尚覬有少進爾。來書雲:"易之義,本起於數。"謂義起於數則非也。有理而後有象,有象而後有數。易因象以明理,由象以知數,得其義則象數在其中矣。必欲窮象之隱微,盡數之毫忽,乃尋流逐末。數家之所尚,非儒者之所務也。
51、知時識勢,學易之大方也。
52、大畜初二,乾體剛健,而不足以進。四五陰柔而能止。時之盛衰,勢之強弱,學易者所宜深識也。
53、諸卦二五,雖不當位,多以中爲美。三四雖當位,或以不中爲過。中常重于正也,蓋中則不違於正,正不必中也。天下之理末善於中,於九二六五可見。
54、問:胡先生解九四作太子,恐不是卦義。先生雲:亦不妨,只看如何用,當儲貳則做儲貳使。九四近君,便作儲貳,亦不害。但不要拘一。若執一事,則三百八十四卦,只作得三百八十四件事便休了。
55、看易且要知時。凡六爻人人有用,聖人自有聖人用,賢人自有賢人用,衆人自有衆人用,學者自有學者用。君有君用,臣有臣用,無所不通。因問坤卦是臣之事,人君有用處否,先生曰:是何無用?如"厚德載物",人君安可不用?
56、易中只是言反復往來上下。
57、作易自天地幽明,至於昆蟲草木微物。
58、今時人看易,皆不識得易是何物,只就上穿鑿。若念得不熟,與上添一德,亦不覺多。就上減一德,亦不覺少。譬如不識此兀子,若減一隻腳,亦不知是少。若添一隻,亦不知是多。若識,則自添減不得也。
59、遊定夫問伊川"陰陽不測之謂神",伊川曰:賢是疑了問?是揀難底問?
60、伊川以《易傳》示門人曰:只說得七分,後人更須自體究。
61、伊川先生《春秋傳·序》曰:天之生民,必有出類之才,起而君長之。治之而爭奪息,導之而生養遂,教之而倫理明,然後人道立,天道成,地道平。二帝而上,聖賢世出,隨時有作。順乎風氣之宜,不先天以開人,各因時而立政。暨乎三王叠興,三重既備,子醜寅之建正,忠質文之更尚,人道備矣,天運周矣。聖王既不復作,有天下者,隨欲仿古之迹,亦私意妄爲而已。事之繆,秦至以建亥爲正;道之悖,漢專以智力持世。豈複知先王之道也?夫子當周之末,以聖人不復作也,順天應時之治不復有也,於是作《春秋》爲百王不易之大法。所謂"考諸三王而不謬,建諸天地而不悖,質著鬼神而無疑,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"者也。先儒之傳曰:"遊夏不能贊一辭。"辭不待贊也,言不能與於斯耳。斯道也,惟顔子嘗聞之矣。"行夏之時,乘殷之輅,服周之冕,樂則韶舞。"此其准的也。後世以史視春秋,謂褒善貶惡而已。至於經世之大法,則不知也。春秋大義數十,其義雖大,炳如日星,乃易見也。惟其微辭隱義,時措從宜者爲難知也。或抑或縱,或與或奪,或進或退,或微或顯,而得乎義理之安,文質之中,寬猛之宜,是非之公,乃制事之權衡,揆道之模範也。夫觀百物然後識化工之神,聚衆材然後知作室之用。於一事一義而欲窺聖人之用心,非上智不能也。故學《春秋》者,必優遊涵泳,默識心通,然後能造其微也。後王知《春秋》之義,則雖德非禹湯,尚可以法三代之治,自秦而下,其學不傳。予悼夫聖人之志不明於後世也,故作傳以明之。俾後之人,通其文而求其義,得其意而法其用,則三代可複也。是傳也,雖未能極聖人之蘊奧,庶幾學者得其門而入矣。
62、詩書載道之文,春秋聖人之用。詩書如藥方,春秋如用藥治病。聖人之用,全在此書,所謂"不如載之行事,深切著明"者也。有重疊言者,如征伐盟會之類。蓋欲成書,勢須如此。不可事事各求異義,但一字有異,或上下文異,則義須別。
63、《五經》之有《春秋》,猶法律之有斷例也。律令唯言其法,至於斷例,則始見其法之用也。
64、學《春秋》亦善。一句是一事,是非便見於此。此亦窮理之要。然他經豈不可以窮理?但他經論其義,《春秋》因其行事是非較著,故窮理爲要。嘗語學者,且先讀《論語》《孟子》,更讀一經,然後看《春秋》。先識得個義理,方可看《春秋》。《春秋》以何爲准?無如《中庸》。欲知《中庸》,無如"權",須是時而爲中。若以手足胼胝,閉戶不出,二者之間取中,便不是中。若當手足胼胝,則於此爲中。當閉戶不出,則於此爲中。權之爲言,秤錘之義也。何物爲權?義也,時也。只是說得到義,義以上更難說,在人自看如何。
65、《春秋》傳爲按,經爲斷。
66、凡讀史不徒要記事迹,須要識其治亂安危興廢存亡之理。且如讀《高帝紀》,便須識得漢家四百年終始治亂當如何。是亦學也。
67、先生每讀史,到一半,便掩卷思量,料其成敗,然後卻看。有不合處,又更精思。其間多有幸而成,不幸而敗。今人只見成者便以爲是,敗者便以爲非。不知成者煞有不是,敗者煞有是底。
68、讀史須見聖賢所存治亂之機,賢人君子出處進退,便是格物。
69、元祐中,客有見伊川者,幾案間無他書,惟印行《唐鑒》一部。先生曰:近方見此書,三代以後無此議論。
70、橫渠先生曰:序卦不可謂非聖人之緼。今欲安置一物,猶求審處,況聖人之于易?其間雖無極至精義,大概皆有意思。觀聖人之書,須遍佈細密如是。大匠豈以一斧可知哉!
71、天官之職,須襟懷洪大,方得看。蓋其規模至大,若不得此心,欲事事上致曲窮究,湊合此心如是之大,必不能得也。釋氏錙銖天地,可謂至大,然不嘗爲大,則爲事不得。若畀之一錢,則必亂矣。又曰:太宰之職難看。蓋無許大心胸包羅,記得此,複忘彼。其混混天下之事,當如捕龍蛇搏虎豹,用心力看方可。其他五官便易看,止一職也。
72、古人能知詩者惟孟子,爲其以意逆志也。夫詩人之志至平易,不必爲艱險求之。今以艱險求詩,則已喪其本心,何由見詩人之志?
73、《尚書》難看,蓋難得胸臆如此之大。只欲解義,則無難也。
74、讀書少,則無由考校得精義。蓋書以維持此心,一時放下,則一時德性有懈。讀書則此心常在,不讀書則終看義理不見。
75、書須成誦。精思多在夜中,或靜坐得之。不記則思不起。但貫通得大原後,書亦易記。所以觀書者,釋己之疑,明己之未達。每見每知新益,則學進矣。於不疑處有疑,方是進矣。
76、《六經》須迴圈理會。義理盡無窮,待自家長得一格,則又見得別。
77、如《中庸》文字輩,直須句句理會過,使其言互相發明。
78、《春秋》之書,在古無有,乃仲尼自作。惟孟子能知之。非理明義精,殆未可學。先儒未及此而治之,故其說多鑿。
存飬第四卷
1、或問:聖可學乎?濂溪先生曰:可。
有要乎?曰:有。
請問焉,曰:一爲要。一者,無欲也。無欲則靜,虛動直靜。虛則明,明則通。動直則公,公則溥。明通公溥庶幾乎!
2、伊川先生曰:陽始生甚微,安靜而後能長。故複之象曰:"先王以至日閉關。"
3、動息節宣,以養生也。飲食衣服,以養形也。威儀行義,以養德也。推己及物,以養人也。
4、慎言語以養其德,皆飲食以養其體。事之至近而所系至大者,莫過於言語飲食也。
5、"震驚百里,不喪七鬯。"臨大震懼能安而不自失者,惟誠敬而已。此處震之道也。
6、人之所以不能安其止者,動於欲也。欲牽於前而求其止,不可得也。故艮之道,當"艮之背"。所見者在前而背乃背之,是所不見也。止於所不見,則無欲以亂其心,而止乃安。"不獲其身",不見其身也。謂忘我也,無我則止矣。不能無我,無可止之道。"行其庭,不見其人。"庭除之間至近也。在背則雖至近不見,謂不交於物也。外物不接,內欲不萌,如是而止,乃得止之道。於止爲無咎也。
7、明道先生曰:若不能存養,只是說話。
8、聖賢千言萬語,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,約之使反復入身來,自能尋向上去,下學而上達也。
9、李籲問:每常遇事,即能知操存之意,無事時如何存養得熟?曰:古之人,耳之于樂,目之於禮,左右起居,盤盂幾杖,有銘有戒,動息皆有所養。今皆廢此,獨有義理之養心耳。但存此涵養意,久則自熟矣。"敬以直內",是涵養意。
10、呂與叔嘗言患思慮多,不能驅除。曰:此正如破屋中禦寇,東面一人來未逐得,西面又一人至矣。左右前後,驅逐不暇,蓋其四面空疏,盜固易入,無緣作得主定。又如虛器入水,水自然入。若以一器實之以水,置之水中,水何能入來?蓋中有主則實,實則外患不能入,自然無事。
11、邢和叔言吾曹常須愛養精力。精力稍不足則倦,所臨事皆勉強而無誠意。接賓客語言尚可見,況臨大事乎!
12、明道先生曰:學者全體此心,學雖未盡,若事物之來,不可不應。但隨分限應之,雖不中不遠矣。
13、"居處恭,執事敬,與人忠。"此是徹上徹下語。聖人元無二語。
14、伊川先生曰:學者須敬守此心,不可急迫。當栽培深厚,涵泳於其間,然後可以自得。但急迫求之,只是私心,終不足以達道。
15、明道先生曰:"思無邪","毋不敬",只此二句,循而行之,安得有差?有差者皆由不敬不正也。
16、今學者敬而不見得,又不安者,只是心生,亦是太以敬來做事得重。此"恭而無禮則勞"也。恭者,私爲恭之恭也。禮者,非禮之禮,是自然底道理也。只恭而不爲自然底道理,故不自在也。須是"恭而安"。今容貌必端,言語必正者,非是道獨善其身,要人道如何。只是天理合如此。本無私意,只是個循理而已。
17、今志于義理而心不安樂者,何也?此則正是剩一個助之長。雖則心"操之則存,舍之則亡",然而持之太甚,便是"必有事焉而正之"也。亦須且憑去,如此者只是德孤,"德不孤,必有鄰"。到德盛後,自無窒礙,左右逢其原也。
18、敬而無失,便是"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"。敬不可謂中,但敬而無失,即所以中也。
19、司馬子微嘗作《坐忘論》,是所謂"坐馳"也。
20、伯淳昔在長安倉中間坐,見長廊柱,以意數之,已尚不疑,再數之不合,不免令人一一聲言數之,乃與初數者無差。則知越著心把捉,越不定。
21、人心作主不定,正如一個翻車,流轉動搖,無須臾停。所感萬端,若不做一個主,怎生奈何!張天祺昔嘗言自約數年,自上著床,便不得思量事。不思量事後,須強把他這心來制縛。亦須寄寓在一個形象,皆非自然。君實自謂吾得術矣。只管念個中字,此又爲中所系縛。且中亦何形象!有人胸中常若有兩人焉。欲爲善,如有惡以爲之間。欲爲不善,又若有羞惡之心者。本無二人,此正交戰之驗也。持其志使氣不能亂,此大可驗。要之,聖賢必不害心疾。
22、明道先生曰:某寫字時甚敬,非是要字好,只此是學。
23、伊川先生曰:聖人不記事,所以常記得。今人忘事,以其記事。不能記事,處事不精,皆出於養之不完固。
24、明道先生在澶州日修橋,少一長梁,曾博求於民間。後因出入,見林木之佳者,必起計度之心。因語以戒學者,心不可有一事。
25、伊川先生曰:入道莫如敬,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。今人主心不定,識心如寇賊而不可制,不是事累心,乃是心累事。當知天下無一物是合少得者,不可惡也。
26、人只有一個天理,卻不能存得,更做甚人也!
27、人多思慮,不能自寧。只是做他心主不定。要作得心主定,惟是止於事。爲人君止於仁之類。如舜之誅四凶。四凶已作惡,舜從而誅之,舜何與焉?人不止於事,只是攬他事,不能使物各付物。物各付物,則是役物。爲五所役,則是役於物。"有五必有則",須是止於事。
28、不能動人,只是誠不至。於事厭倦,皆是無誠處。
29、靜後見萬物自然皆有春意。
30、孔子言仁,只說:"出門如見大賓,使民如承大祭。"看其氣象,更須"心廣體胖","動容周旋中禮"自然。惟慎獨便是守之之法。
31、聖人"修己以敬,以安百姓","篤恭而天下平"。惟上下一於恭敬,則天地自位,萬物自育。氣無不和,四靈何有不至?此"體信達順"之道。聰明睿智皆由是出,以此事天饗地。
32、存養熟後,泰然行將去。
33、"不愧屋漏",則心安而體舒。
34、心要在腔子裏。只外面有些隙罅,便走了。
35、人心常要活,則周流無窮而不滯於一隅。
36、明道先生曰:"天地設位,而易行乎其中",只是敬也。敬則無間斷。
37、"毋不敬",可以"對越上帝"。
38、敬勝百邪。
39、"敬以直內,義以方外",仁也。若以敬直內,則便不直矣。"必有事焉而勿正",則直也。
40、涵養吾一。
41、"子在川上曰:逝者如斯夫!不舍晝夜。"自漢以來,儒者皆不識此意。此見聖人之心,"純亦不已"也。純亦不已,天德也。有天德便可語王道,其要只在慎獨。
42、"不有躬,無攸利。"不立己,後雖向好事,猶爲化物,不得以天下萬物撓己。己立後,自能了當得天下萬物。
43、伊川先生曰:學者患心慮紛亂,不能寧靜,此則天下公病。學者只要立個心,此上頭盡有商量。
44、"閑邪則誠自存",不是外面捉一個誠將來存著。今人外面役役于不善,於不善中尋個善來存著,如此則豈有入善之理?只是閑邪則誠自存,故孟子言性善皆由內出。只爲誠便存,閑邪更著甚工夫?但惟是動容貌,整思慮,則自然生敬。敬只是主一也,主一則既不之東,又不之西,如是則只是中。既不之此,又不之彼,如是則只是內。存此則自然天理明。學者須是將"敬以直內"涵養此意,直內是本。
45、閑邪則固一矣。然主一則不消言閑邪。有以一爲難見,不可下工夫,如何?一者無他,只是整齊嚴肅,則心便一。一則自是無非僻之幹。此意但涵養久之,則天理自然明。
46、有言未感時知,何所寓?曰:"操則存,舍則亡,出入無時,莫知其鄉。"更怎生尋所寓?只是有操而已。操之之道,"敬以直內"也。
47、敬則自虛靜。不可把虛靜喚做敬。
48、學者先務,固在心志,然有謂欲屏去聞見知思,則是"絕聖棄智"。有欲屏去思慮,患其紛亂,則須坐禪入定。如明鑒在此,萬物畢照,是鑒之常,難爲使之不照。人心不能不交感萬物,難爲使之不思慮。若欲免此,惟是心有主。如何爲主?敬而已矣。有主則虛,虛謂邪不能入。無主則實,實謂物來奪之。大凡人心不可二用,用於一事,則他事更不能入者,事爲之主也。事爲之主,尚無思慮紛擾之患。若主於敬,又焉有此患乎?所謂敬者,主一之謂敬。所謂一者,無適之謂一。且欲涵泳主一之義,不一則二三矣。至於不敢欺,不敢慢,尚"不愧於屋漏",皆是敬之事也。
49、"嚴威儼恪",非敬之道。但致敬須自此入。
50、舜孳孳爲善。若未接物,如何爲善?只是主於敬,便是爲善也。以此觀之,聖人之道,不是但默然無言。
51、問:人之燕居,形體怠惰,心不慢,可否?曰:安有箕踞而心不慢者?昔呂與叔六月中來緱氏,閒居中某嘗窺之,必見其儼然危坐,可謂敦篤矣。心志須恭敬,但不可令拘迫,拘迫則難久。
52、思慮雖多,果出於正,亦無害否?曰:且如在宗廟則主敬,朝廷主莊,軍旅主嚴,此是也。如發不以時,紛然無度,雖正亦邪。
53、蘇季明問: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中,可否?曰:不可。既思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之,又卻是思也。既思即是已發。才發便謂之和,不可謂之中也。
又問:呂學士言當求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,如何?曰:若曰存養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則可,若言求中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則不可。
又問:學者于喜怒哀樂發時,固當勉強裁抑。于未發之前當如何用功?曰: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,更怎生求?只平日涵養便是。涵養久,則喜怒哀樂發自中節。
曰:當中之時,耳無聞,目無見否?曰:雖耳無聞,目無見,然見聞之理在始得。賢且說靜時如何。
曰:謂之無物則不可,然自有知覺處。
曰:既有知覺,卻是動也,怎生言靜?人說複,其見天地之心,皆以謂至敬能見天地之心,非也。複之卦下面一畫,便是動也。安得謂之靜?
或曰:莫是於動上求靜否?曰:固是。然最難。釋氏多言定,聖人便言止。如"爲人君,止於仁。爲人臣,止於敬"之類是也。《易》之艮言止之義,曰:"艮其止,止其所也。"人多不能止,蓋人萬物皆備,遇事時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,才見得這事重,便有這事出。若能物各付物,便自不出來也。
或曰:先生于喜怒哀樂未發之前,下動字,下靜字?曰:謂之靜則可,然靜中須有物始得。這裏便是難處。學者莫若且先理會得敬,能敬則知此矣。
或曰:敬何以用功?曰:莫若主一。
季明曰:昞嘗患思慮不定,或思一事未了,他事如麻又生,如何?曰:不可。此不誠之本也。須是習,習能專一時便好。不拘思慮與應事,皆要求一。
54、人於夢寐間,亦可以蔔自家所學之深淺。如夢寐顛倒,即是心志不定,操存不固。
55、問:人心所系著之事果善,夜夢見之,莫不害否?曰:雖是善事,心亦是動。凡事有朕兆入夢者卻無害,舍此皆是妄動。人心須要定,使他思時方思,乃是。今人都由心。
曰:心誰使之?曰:以心使心則可。人心自由,便放去也。
56、持其志,無暴其氣,內外交相養也。
57、問:"出辭氣",莫是於言語上用功夫否?曰:須是養乎中,自然言語順理。若是慎言語不妄發,此卻可著力。
58、先生謂繹曰:吾受氣甚薄,三十而浸盛,四十五十而後完。今生七十二年矣,校其筋骨,于盛年無損也。
繹曰:先生豈以受氣之薄,而厚爲保生耶?夫子默然曰:吾以忘生徇欲爲深恥。
59、大率把捉不定,皆是不仁。
60、伊川先生曰:致知在所養,養知莫過於"寡欲"二字。
61、心定者,其言重以舒。不定者,其言輕以疾。
62、明道先生曰:人有四百四病,皆不由自家。則是心須教由自家。
63、謝顯道從明道先生于扶溝,明道一日謂之曰:爾輩在此相從,只是學顥言語,故其學心口不相應,盍若行之。
請問焉。曰:且靜坐。
伊川每見人靜坐,便歎其善學。
64、橫渠先生曰:始學之要,當知三月不違,與日月至焉,內外賓主之辨,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。過此幾非在我者。
65、心清時少,亂時常多。其清時視明聽聰,四體不待羈束而自然恭謹。其亂時反是。如此何也?蓋用心未熟,客慮多而常心少也。習俗之心未去,而實心未完也。人又要得剛,太柔則入於不立。亦有人生無喜怒者,則又要得剛,剛則守得定不回,進道勇敢。載則比他人自是勇處多。
66、戲謔不惟害事,志亦爲氣所流。不戲謔亦是持氣之一端。
67、正心之始,當以己心爲嚴師。凡所動作,則知所懼。如此一二年守得牢固,則自然心正矣。
68、定然後始有光明。若常移易不定,何求光明?《易》大抵以艮爲止,止乃光明。故《大學》定而至於能慮,人心多則無由光明。
69、"動靜不失其時,其道光明。"學者必時其動靜,則其道乃不蔽昧而明白。今人從學之久,不見進長,正以莫識動靜。見他人擾擾非關己事,而所修亦廢。由聖學觀之,冥冥悠悠,以是終身,謂之光明可乎?
70、敦篤虛靜者,仁之本。不輕妄,則是敦厚也。無所系閡昏塞,則是虛靜也。此難以頓悟。苟知之,須久於道實體之,方知其味。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。
克己第五卷
1、濂溪先生曰:君子乾乾不息於誠,然必懲忿窒欲遷善改過而後至。乾之用其善是,損益之大莫是過,聖人之旨深哉!吉凶悔吝生乎動。噫!吉一而已。動可不慎乎?
2、濂溪先生曰:孟子曰:"養心莫善於寡欲。"予謂養心不止於寡而存耳。蓋寡焉以至於無,無則誠立明通。誠立,賢也;明通,聖也。
3、伊川先生曰:顔淵問克己複禮之目,夫子曰:"非禮勿視,非禮勿聽,非禮勿言,非禮勿動。"四者身之用也。由乎中而應乎外,制於外所以養其中也。顔淵事斯語,所以進于聖人。後之學聖人者,宜服膺而勿失也。因箴以自警。《視箴》曰:"心兮本虛,應物無迹。操之有要,視爲之則。蔽交於前,其中則遷。制之于外,以安其內。克己複禮,久而誠矣。"《聽箴》曰:"人有秉彜,本乎天性。知誘物化,遂亡其正。卓彼先覺,知止有定。閑邪存誠,非禮勿聽。"《言箴》曰:"人心之動,因言以宣。發禁躁安,內斯靜專。矧是樞機,興戎出好。吉凶榮辱,惟其所召。傷易則誕,傷煩則支。己肆物忤,出悖來違。非法不道,欽哉訓辭。"《動箴》曰:"哲人知幾,誠之於思。志士厲行,守之於爲。順理則裕,從欲惟危。造次克念,戰兢自持。習與性成,聖賢同歸。"
4、複之初九曰:"不遠複無祗悔,元吉。"傳曰:陽,君子之道。故複爲反善之義。初,複之最先者也。是不遠而複也。失而後有複,不失則何複之有?惟失之不遠而複,則不至於悔,大善而吉也。顔子無形顯之過,夫子謂其庶幾乃無祗悔也。過既未形而改,何悔之有?既未能不勉而中,所欲不逾矩,是有過也。然其明而剛,故一有不善,未嘗不知,既知,未嘗不遽改,故不至於悔,乃不遠複也。學問之道無他也,惟其知不善,則速蓋以從善而已。
5、晉之上九:"晉其角,維用伐邑。厲吉,無咎,貞吝。"傳曰:人之自治,剛極則守道愈固,進極則遷善愈速。如上九者,以之自治,則雖傷于厲,而吉且無咎也。嚴厲非安和之道,而于自治則有功也。雖自治用功,然非中和之德。故於貞正之道爲可吝也。
6、損者,損過而就中,損浮末而就本實也。天下之害,無不由未之勝也。峻宇雕牆,本於宮室。酒池肉林,本於飲食。淫酷殘忍,本於刑罰。窮兵黷武,本於征討。凡人欲之過者,皆本於奉養。其流之遠,則爲害矣。先王制其本者,天理也。後人流於未者,人欲也。損之義,損人欲以複天理而已。
7、夬九五曰:"莧陸,夬夬,中行無咎。"象曰:"中行無咎,中,未光也。"傳曰:夫人心正意誠,乃能極中正之道,而充實光輝。若心有所比,以義之不可而決之,雖行於外,不失其中正之義,可以無咎。然于中道未得爲光大也。蓋人心一有所欲,則離道矣。夫子于此,示人之意深矣。
8、方說而止,節之義也。
9、節之九二,不正之節也。以剛中正爲節。如懲忿窒欲損過抑有餘是也。不正之節,如嗇節於用,懦節於行是也。
10、人而無克伐怨欲,惟仁者能之。有之而能制其情不行焉,斯亦難能也。謂之仁則未可也。此原憲之問,夫子答以知其爲難。而不知其爲仁。此聖人開示之深也。
11、明道先生曰:義理與客氣常相勝,只看消長分數多少,爲君子小人之別。義理所得漸多,則自然知得客氣消散得漸少。消盡者是大賢。
12、或謂人莫不知和柔寬緩,然臨事則反至於暴厲。曰:只是志不勝氣,氣反動其心也。
13、人不能祛思慮,只是吝。吝故無浩然之氣。
14、制怒爲難,制懼亦難。克己可以制怒,明理可以制懼。
15、堯夫解"他山之石,可以攻玉":玉者,溫潤之物,若將兩塊玉來相磨,必磨不成。須是得他個粗礪底物,方磨得出。譬如君子與小人處,爲小人侵陵,則修省畏避,動心忍性,增益豫防。如此便道理出來。
16、目畏尖物。此事不得放過,便與克下。室中率置尖物,須以理勝他。尖必不刺人也,何畏之有?
17、明道先生曰:責上責下,而中自恕己,豈可任職分?
18、"舍己從人",最爲難事。己者,我之所有,雖痛舍之,猶懼守己者固,而從人者輕也。
19、九德最好。
20、"饑食渴飲,冬裘夏葛。"若致些私吝心在,便是廢天職。
21、獵自謂今無此好。周茂叔曰:何言之易也?但此心潛隱未發,一日萌動,複如前矣。後十二年因見,果知未也。
22、伊川先生曰:大抵人有身,便有自私之理。宜其與道難。
23、罪己責躬不可無,然亦不當長留在心胸爲悔。
24、所欲不必沈溺,只有所向便是欲。
25、明道先生曰:子路亦百世之師。
26、人語言緊急,莫是氣不定否?曰:此亦當習,習到言語自然緩時,便是氣質變也。學至氣質變,方是有功。
27、問:"不遷怒,不貳過。"何也?語錄有怒甲不遷乙之說,是否?伊川先生曰:是。
曰:若此則甚易,何待顔子而後能?
曰:只被說得粗了,諸君便道易,此莫是最難。須是理會得因何不遷怒,如舜之誅四凶,怒在四凶,舜何與焉?蓋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,聖人之心本無怒也。譬如明鏡,好物來時便見是好,惡物來時便見是怒,鏡何嘗有好惡也?世之人固有怒於室而色於市,且如怒一人,對那人說話,能無怒色否?有能怒一人,而不怒別人者,能忍得如此,已是煞知義理。若聖人因物而未嘗有怒,此莫是甚難。君子役物,小人役於物。今見可喜可怒之事,自家著一分陪奉他,此亦勞矣。聖人之心如止水。
28、人之視最先。非禮而視,則所謂開目便錯了。次聽,次言,次動,有先後之序。人能克己,則心廣體胖。仰不愧,俯不怍,其樂可知。有息則餒矣。
29、聖人責己感也處多,責人應也處少。
30、謝子與伊川別一年,往見之。伊川曰:相別一年,做得甚工夫?謝曰:也只去個矜字。曰:何故?曰:子細檢點得來,病痛盡在這裏。若按伏得這個罪過,方有向盡處。伊川點頭,因語在坐同志者曰:此人爲學,切問近思者也。
31、思叔詬詈仆夫,伊川曰:何不"動心忍性"?思叔慚謝。
32、見賢便思齊,有爲者亦若是。見不賢而內自省,蓋莫不在己。
33、橫渠先生曰:湛一氣之本,攻取氣之欲。口腹于飲食,鼻口於臭味,皆攻取之性也。知德者屬厭而已。不以嗜欲累其心,不以小害大,末喪本焉爾。
34、纖惡必除,善斯成性矣。察惡未盡,雖善必粗矣。
35、惡不仁,故不善未嘗不知。徒好仁而不惡不仁,則習不察,行不著。是故徒善未必盡義,徒是未必盡仁。好仁而惡不仁,然後盡仁義之道。
36、責己者當知無天下國家皆非之理。故學至於不尤人,學之至也。
37、有潛心於道,怱怱爲他慮引去者,此氣也。舊習纏繞,未能脫灑,畢竟無益,但樂於舊習耳。古人欲得朋友,與琴瑟簡編,常使心在於此。惟聖人知朋友之取益爲多,故樂得朋友之來。
38、矯輕警惰。
39、仁之難成久矣。人人失其所好,蓋人人有利欲之心,與學正相背馳。故學者要寡欲。
40、君子不必避他人之言,以爲太柔太弱。至於瞻視亦有節。視有上下,視高則氣高,視下則心柔。故視國君者,不離紳帶之中。學者先須去其客氣。其爲人剛行,終不肯進。"堂堂乎張也,難與並爲仁矣。"蓋目者人之所常用,且心常托之。視之上下,且試之。己之敬傲,必見於視。所以欲下其視者,欲柔其心也。柔其心,則聽言敬且信。人之有朋友不爲燕安。所以輔佐其仁。今之朋友,擇其善柔以相與。拍肩執袂以爲氣合。一言不合,怒氣相加。朋友之際,欲其相下不倦。故于朋友之間,主其敬者。日相親與,得效最速。仲尼嘗曰:"吾見其居於位也,與先生並行也。非求益者,欲速成者。"則學者先須溫柔,溫柔則可以進學。《詩》曰:"溫溫恭人,惟德之基。"蓋其所益之多。
41、世學不講,男女從幼便驕惰壞了。到長益兇狠,只爲未嘗爲子弟之事,則於其親己有物我,不肯屈下。病根常在,又隨所居而長,至死只依舊。爲子弟,則不能安灑掃應對。在朋友,則不能下朋友。有官長,則不能下官長。爲宰相,不能下天下之賢。甚則至於徇私意,義理都喪。也只爲病根不去,雖所居所接而長。人須一事事消了病,則義理常勝。
家道第六卷
1、伊川先生曰:弟子之職,力有餘則學文。不修其職而學,非爲己之學也。
2、孟子曰:"事親若曾子可也。"未嘗以曾子之孝爲有餘也。蓋子之身所能爲者,皆所當爲也。
3、幹母之蠱不可貞。子之於母,當以柔巽輔導之,使得於義。不順而致敗蠱,則子之罪也。從容將順,豈無道乎?若伸己剛陽之道,遽然矯拂,則傷恩,所害大矣,亦安能入乎?在乎屈己下意,巽順相承,使之身正事治而已。剛陽之臣,事柔弱之君,義亦相近。
4、蠱之九三,以陽處剛而不中,剛之過也,故小有悔。然在巽體不爲無順。順,事親之本也。又居得正,故無大容。然有小悔,已非善事親也。
5、正倫理,篤恩義,家人之道也。
6、人之處家,在骨肉父子之間,大率以情勝禮,以恩奪義。惟剛立之人,則能不以私愛失其正理。故家人卦大要以剛爲善。
7、家人上九爻辭,謂治家當有威嚴。而夫子又複戒雲:"當先嚴其身也。"威嚴不先行於己,則人怨而不服。
8、歸妹九二,守其幽貞,未失夫婦常正之道。世人以媟狎爲常,故以貞靜爲變常,不知乃常久之道也。
9、世人多慎於擇婿,而忽於擇婦。其實婿易見,婦難知。所系甚重,豈可忽哉!
10、人無父母,生日當倍悲痛,更安忍置酒張樂以爲樂?若具慶者可矣。
11、問:行狀雲:"盡性至命,必本于孝弟。"不識孝弟何以能盡性至命也?曰:後人便將性命別作一般事說了。性命孝弟,只是一統底事,就孝弟中便可盡性至命。如灑掃應對與盡性至命,亦是一統底事,無有本末,無有精粗,卻被後來人言性命者,別作一般高遠說。故舉孝弟,是于人切近者言之。然今時非無孝弟之人,而不能盡性至命者,由之而不知也。
12、問:第五倫視其子之疾與兄子之疾不同,子謂之私,如何?曰:不待安寢與不安寢,只不起與十起,便是私也。父子之愛本是公,才著些心做,便是私也。
又問:視己子與兄子有間否?曰:聖人立法,曰:"兄弟之子猶子也。"是欲視之猶子也。
又問:天性自有輕重,疑若有間然。曰:只爲今人以私心看了。孔子曰:"父子之道,天性也。"此只就孝上說,故言父子天性。若君臣兄弟賓主朋友之類,亦豈不是天性?只爲今人小看卻,不推其本所由來,故爾。己之子與兄之子所爭幾何?是同出於父者也。只爲兄弟異形,故以兄弟爲手足。人多以異形故,親己之子異于兄弟之子,甚不是也。
又問:孔子以公冶長不及南容,故以兄之子妻南容,以己之子妻公冶長。何也?曰:此亦以己之私心看聖人也。凡人避嫌者,皆內不足也。聖人自至公,何更避嫌?凡嫁女,各量其才而求配。或兄之子不甚美,必擇其相稱者爲之配。己之子美,必擇其才美者爲之配。豈更避嫌耶?若孔子事,或是年不相若,或時有先後,皆不可知。以孔子爲避嫌,則大不是。如避嫌事,賢者且不爲,況聖人乎?
13、問:孀婦於理似不可取,如何?曰:然。凡取,以配身也。若取失節者以配身,是已失節也。
又問:或有孤孀貧窮無托者,可再嫁否?曰:只是後世怕寒餓死,故有是說。然餓死事極小,失節事極大。
14、病臥於床,委之庸醫,比之不慈不孝。事親者亦不可不知醫。
15、程子葬父,使周恭叔主客。客飲酒,恭叔以告先生。曰:勿陷人於惡。
16、買乳婢多不得已,或不能自乳,必使人。然食己子而殺人之子,非道。必不得已,用二子乳食三子,足備他虞。或乳母病且死,則不爲害,又不爲己子殺人之子。但有所費,若不幸致誤其子,害孰大焉?
17、先公太中諱珦,字伯溫。前後五得任子,以均諸父子孫。嫁遣孤女,必盡其力。所得俸錢,分贍親戚之貧者。伯母劉氏寡居,公奉養甚至。其女之夫死,公迎從女兄以歸。教養其子,均于子侄。既而女兄之女又寡,公懼女兄之悲思,又取甥女以歸嫁之。時小官祿薄,克己爲義,人以爲難。公慈恕而剛斷,平居與幼賤處,惟恐有傷其意。至於犯義理,則不假也。左右使令之人,無日不察其饑飽寒燠。
取侯氏,侯夫人事舅姑以孝謹稱,與先公相待如賓客。先公賴其內助,禮敬尤至。而夫人謙順自牧,雖小事未嘗專,必稟而後行。仁恕寬厚,撫愛諸庶,不異己出。從叔孤幼,夫人存視,常均己子。治家有法,不嚴而整。不喜笞撲奴婢,視小臧獲如兒女。諸子或加呵責,必戒之曰:"貴賤雖殊,人則一也。汝如是大時,能爲此事否?"先公凡有所怒,必爲之寬解。唯諸兒有過,則不掩也。常曰:"子之所以不孝者,由母蔽其過,而父不知也。"夫人男子六人,所存惟二,其愛慈可謂至矣,然於教之之道,不少假也。才數歲,行而或踣,家人走前扶抱,恐其驚啼,夫人未嘗不呵責曰:"汝若安徐,寧至踣乎?"飲食常置之坐側,常食絮羹,即叱止之曰:"幼求稱欲,長當如何?"雖使令輩,不得以惡言罵之。故頤兄弟平生,于飲食衣服無所擇,不能惡言罵人,非性然也,教之使然也。與人爭忿,雖直不右,曰:"患其不能屈,不患其不能伸。"及稍長,常使從善師友遊。雖居貧,或欲延客,則喜而爲之具。夫人七八歲時,誦古詩曰:"女子不夜出,夜出秉明燭。"自是日暮則不復出房閣。既長,好文,而不爲辭章,見世之婦女以文章筆劄傳於人者,則深以爲非。
18、橫渠先生嘗曰:事親奉祭,豈可使人爲之!
19、舜之事親有不悅者,爲父頑母囂,不近人情。若中人之性,其愛惡若無害理,姑必順之。親之故舊,所喜者,當極力招致,以悅其親。凡于父母賓客之奉,必極力營辦,亦不計家之有無。然爲養又須使不知其勉強勞苦,苟使見其爲而不易,則亦不安矣。
20、《斯幹》詩言:"兄及弟矣,式相好矣,無相猶矣。"言兄弟宜相好,不要相學。猶,似也。人情大抵患在施之不見報則輟,故恩不能終。不要相學,己施之而已。
21、人"不爲周南召南,其猶正牆面而立"。常深思此言誠是。不從此行,甚隔著事,向前推不去。蓋至親至近,莫甚於此。故須從此始。
22、婢仆始至者,本懷勉勉敬心,若到所提掇更謹。慢則棄其本心,便習以性成。故仕者入治朝則德日進,入亂朝則德日退,只觀在上者有可學無可學爾。
出處第七卷
1、伊川先生曰:賢者在下,豈可自進以求於君?苟自求之,必無能信用之理。古之人所以必待人君致敬盡禮而後往者,非欲自爲尊大。蓋其尊德樂道之心不如是,不足以有爲也。
2、君子之需時也,安靜自守。志雖有須而恬然若將終身焉,乃能用常也。雖不進而志動者,不能安其常也。
3、比吉,原筮元永貞,無咎。傳曰:人相親比,必有其道。苟非其道,則有悔咎。故必推原占決其可比者而比之。所比得元永貞則無咎。元,謂有君長之道。永,謂可以常久。貞,謂得正道。上之比下,必有此三者。下之從上,必求此三者。則無咎也。
4、履之初九曰:"素履往,無咎。"傳曰:夫人不能自安於貧賤之素,則其進也,乃貪躁而動,求去乎貧賤耳,非欲有爲也。既得其進,驕溢必矣,故往則有咎。賢者則安履其素,其處也樂,其進也將有爲也,故得其進則有爲而無不善。若欲貴之心,與行道之心交戰於中,豈能安履其素乎?
5、大人于否之時,守其正節,不雜亂於小人之群類,身雖否而道之亨也。故曰:"大人否亨。"不以道而身亨,乃道否也。
6、人之所隨,得正則遠邪,從非則失是,無兩從之理。隨之六二,苟系初則失五矣,故象曰:"弗兼與也。"所以戒人從正當專一也。
7、君子所貴,世俗所羞。世俗所貴,君子所賤。故曰:"賁其趾,舍車而徒。"
8、蠱之上九曰:"不事王侯,高尚其事。"象曰:"不事王侯,志可則也。"傳曰:士之自高尚,亦非一道。有懷抱道德,不偶于時,而高潔自守者。有知止足之道,退而自保者。有量能度分,安于不求知者。有清介自守,不屑天下之事,獨潔其身者。所處雖有得失小大之殊,皆自高尚其事者也。象所謂"志可則者,進退合道"者也。
9、遁者,陰之始長。君子知微,故當深戒。而聖人之意,未便遽已也。故有"與時行,小利貞"之教。聖賢之于天下,雖知道之將廢,豈肯坐視其亂而不救?必區區致力於未極之間,強此之衰,艱彼之進。圖其暫安,苟得爲之,孔孟之所屑爲也。王允、謝安之于漢晉是也。
10、明夷初九,事未顯而處甚艱,非見幾之明不能也。如是則世俗孰不疑怪?然君子不以世俗之見怪,而遲疑其行也。若俟衆人盡識,則傷已及而不能去矣!
11、晉之初六,在下而始進,豈遽能深見信於上?苟上未見信,則當安中自守,雍容寬裕,無急於求上之信也。苟欲信之心切,非汲汲以失其守,則悻悻以傷於義矣。故曰:"晉如摧如,貞吉。罔孚,裕無咎。"然聖人又恐後之人不達寬裕之義,居位者廢職失守以爲裕。故特雲"初六,裕則無咎"者,始進未受命當職任故也。若有官守,不信於上而失其職,一日不可居也。然事非一概,久速唯時,亦容有爲之兆者。
12、不正而合,未有久而不離者也。合以正道,自無終揆之理。故賢者順理而安行,智者知幾而固守。
13、君子當困窮之時,既盡其防慮之道而不得免,則命也,當推致其命以遂其志。知命之當然也,則窮塞禍患,不以動其心,行吾義而已。苟不知命,則恐懼於險難,隕獲於窮厄,所守亡矣。安能遂其爲善之志乎?
14、寒士之妻,弱國之臣,各安其正而已。苟擇勢而從,則惡之大者,不容於世矣。
15、井之九三,渫治而不見食,乃人有才智而不見用,以不得行爲憂惻也。蓋剛而不中,故切于施爲。異乎"用之則行,舍之則藏"者矣。
16、革之六二,中正則無偏蔽,文明則盡事理。應上則得權勢,體順則無違悖。時可矣,位得矣,才足矣,處革之至善者也。必待上下之信,故"已日乃革之"也。如二之才德,當進行其道,則吉而無咎也。不進則失可爲之時,爲有咎也。
17、鼎之有實,乃人之有才業也。當慎所趨向。不慎所往,則亦陷於非義。故曰:"鼎有實,慎所之也。"
18、士之處高位,則有拯而無隨。在下位,則有當拯,有當隨,有拯之不得而後隨。
19、"君子思不出其位。"位者,所處之分也。萬事各有其所,得其所則止而安。若當行而止,當速而久,或過或不及,皆出其位也,況逾分非據乎?
20、人之止難於久終,故節或移於晚,守或失於終,事或廢於久,人之所同患也。艮之上九,敦厚於終,止道之至善也。故曰:"敦艮吉。"
21、中孚之初九曰:"虞吉。"象曰:"志未變也。"傳曰:當信之始,志未有所從,而虞度所信,則得其正,是以吉也。志有所從,則是變動,虞之不得其正矣。
22、賢者惟知義而已,命在其中。中人以下,乃以命處義,如言"求之有道,得之有命",是求無益於得。知命之不可求,故自處以不求。若賢者則求之以道,得之以義,不必言命。
23、人之於患難,只有一個處置。盡人謀之後,卻須泰然處之。有人遇一事,則心心念念不肯舍,畢竟何益?若不會處置了放下,便是"無義無命"也。
24、門人有居太學而欲歸應鄉舉者,問其故,曰:蔡人鮮習《戴記》,決科之利也。先生曰:汝之是心,已不可入於堯舜之道矣!夫子貢之高職,曷嘗規規於貨利哉?持于豐約之間,不能無留情耳。且貧富有命,彼乃留情於其間,多見其不通道也。故聖人謂之"不受命"。有志於道者,要當去此心而後可語也。
25、人苟有"朝聞道,夕死可矣"之志,則不肯一日安於所不安也。何止一日,須臾不能。如曾子易簀,須要如此乃安。人不能若此者,只爲不見實理。實理者,實見得是,實見得非。凡實理得之於心自別。若耳聞口道者,心實不見。若見得,必不肯安於所不安。人之一身,盡有所不肯爲。及至他事又不然。若士者,雖殺之,使爲穿窬必不爲,其他事未必然。至如執卷者,莫不知說禮義。又如王公大人,皆能言軒冕外物,及其臨利害,則不知就義理,卻就富貴。如此者只是說得不實見。及其蹈水火,則人皆避之。是實見得。須是有"見不善如探湯"之心,則自然別。昔曾經傷於虎者,他人語虎,則雖三尺童子,皆知虎之可畏,終不似曾經傷者,神色懾懼,至誠畏之。是實見得也。得之於心,是謂有德,不待勉強。然學者則須勉強。古人有損軀隕命者,若不實見得,則烏能如此?須是實見得。生不重於義,生不安於死也。故有"殺身成仁",只是成就一個是而已。
26、孟子辨舜蹠之分,只在義利之間。言間者,謂相去不甚遠,所爭毫末爾。義與利只是個公與私也。才出義,便以利言也。只那計較,便是爲有利害。若無利害,何用計較?利害者,天下之常情也。人皆知趨利而避害。聖人則更不論利害,惟看義當爲不當爲,便是命在其中也。
27、大凡儒者未敢望深造於道。且只得所存正,分別善惡,識廉恥。如此等人多,亦須漸好。
28、趙景平問:"子罕言利",所謂利者,何利?曰:不獨財利之利,凡有利心,便不可。如作一事,須尋自家穩便處,皆利心也。聖人以義爲利,矣安處便爲利。如釋氏之學,皆本於利,故便不是。
29、問:邢七久從先生,想都無知識,後來極狼狽。先生曰:謂之全無知則不可,只是義利不能勝利欲之心,便至如此也。
30、謝湜是自蜀之京師,過洛而見程子。子曰:爾將何之?曰:將試教官。子弗答。湜曰:如何?子曰:吾嘗買婢,欲試之,其母怒而弗許,曰:"吾女非可試者也。"今爾求爲人師而試之,必爲此媼笑也。湜遂不行。
31、先生在講筵,不曾請俸。諸公遂牒戶部,問不支俸錢,戶部索前任曆子。先生雲:某起自草萊,無前任曆子。遂令戶部自爲出券曆。又不爲妻求封,范純甫文其故,先生曰:某當時起自草萊,三辭然後受命,豈有今日乃爲妻求封之理?
問:今人陳乞恩例,義當然否?人皆以爲本分,不爲害。先生曰:只爲而今士大夫道得個乞字慣,卻動不動又是乞也。
因問陳乞封父祖如何?先生曰:此事體又別。再三請益,但雲其說甚長,待別時說。
32、漢策賢良,猶是人舉之。如公孫弘者,猶強起之乃就對。至如後世賢良,乃自求舉爾。若果有日,我心只望廷對,欲直言天下事,則亦可尚矣。若志在富貴,則得志便驕縱,失志則便放曠與悲愁而已。
33、伊川先生曰:人多說某不教人習舉業,某何嘗不教人習舉業也?人若不習舉業而望及第,卻是責天理而不修人事。但舉業既可以及第即已,若更去上面盡力,求必得之道,是惑也。
34、問:家貧親老,應舉求仕,不免有得失之累,何修可以免此?伊川先生曰:此只是志不勝氣。若志勝,自無此累。家貧親老,須用祿仕,然"得之不得爲有命"。
曰:在己固可,爲親奈何?曰:爲己爲親,也只是一事。若不得,其如命何?孔子曰:"不知命,無以爲君子。"人苟不知命,見患難必避,遇得喪必動,見利必趨,其何以爲君子!
35、或謂科舉事業,奪人之功,是不然。且一月之中,十日爲舉業,餘日足可爲學。然人不志此,必志於彼。故科舉之事,不患妨功,惟患奪志。
36、橫渠先生曰:世祿之榮,王者所以錄有功,尊有德。愛之厚之,示恩遇之不窮也。爲人後者,所宜樂職勸功,以服勤事任。長廉遠利,以似述世風。而近代公卿子孫,方且下比布衣,工聲病,售有司。不知求仕非義,而反羞循理爲無能。不知蔭襲爲榮,而反以虛名爲善繼。誠何心哉!
37、不資其力而利其有,則能忘人之勢。
38、人多言安于貧賤,其實只是計窮力屈,才短不能營畫耳。若稍動得,恐未肯安之。須是誠知義理之樂於利欲也,乃能。
39、天下事大患只是畏人非笑。不養車馬,食粗衣惡,居貧賤,皆恐人非笑。不知當生則生,當死則死。今日萬鍾,明日棄之。今日富貴,明日饑餓。亦不恤。"惟義所在。"
治體第八卷
1、濂溪先生曰:治天下有本,身之謂也。治天下有則,家之謂也。本必端,端本,誠心而已矣。則必善,善則,和親而已矣。家難而天下易,家親而天下疏也。家人離必起於婦人,故睽次家人,以"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行"也。堯所以釐降二女於嬀汭,舜可禪乎吾茲試矣。是治天下觀於家,治家觀身而已矣。身端,心誠之謂也。誠心,複其不善之動而已矣。不善之動,妄也。妄複則無妄矣。無妄則誠焉。故無妄次複而曰:"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。"深哉!
2、明道先生言于神宗曰:得天理之正,極人倫之至者,堯舜之道也。用其私心,依仁義之偏者,霸者之事也。"王道如砥。"本乎人情,出乎禮義,若履大路而行,無複回曲。霸者崎嶇反側於曲徑之中,而卒不可與入堯舜之道。故誠心而王,則王矣。假之而霸,則霸矣。二者,其道不同,在審其初而已。《易》所謂"差若毫釐,謬以千里"者,其初不可不審也。惟陛下稽先聖之言,察人事之理,知堯舜之道備於己,反身而誠之,推之以及四海,則萬世幸甚!
3、伊川先生曰:當世之務,所尤先者有三。一曰立志,二曰責任,三曰求賢。今雖納嘉謀,陳善算,非君志先立,其能聽而用之乎?君欲用之,非責任宰輔,其孰承而行之乎?君相協心,非賢者任職,其能施於天下乎?此三者,本也,制於事者用之。三者之中,複以立志爲本。所謂立志者,至誠一心,以道自任,以聖人之訓爲可必信,先王之治爲可必行。不狃滯於近規,不遷惑於衆口。必期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也。
4、比之九五曰:"顯比,王用三驅,失前禽。"傳曰:人君比天下之道,當顯明其比道而已。如誠意以待物,恕己以及人。發政施仁,使天下蒙其惠澤,是人君親比天下之道也。如是天下孰不親比於上?若乃暴其小仁,違道幹譽,欲以求下之比,其道亦已狹矣,其能得天下之比乎?王者顯明其比道,天下自然來比。來者撫之,固不熙熙然求比於物。若田之三驅,禽之去者從而不追,來者則取之也。此王道之大,所以其民暤暤,而莫知爲之者也。非惟人君比天下之道如此,大率人之相比莫不然。以臣於君言之,竭其忠誠,致其才力,乃顯其比君之道也。用之與否,在君而已。不可阿諛奉迎,求其比己也。在朋友亦然,修身誠意以待之,親己與否,在人而已。不可巧言令色,曲從苟合,以求人之比己也。于鄉党親戚,于衆人,莫不皆然。三驅失前禽之義也。
5、古之時,公卿大夫而下,位各稱其德,終身居之,得其分也。位未稱德,則君舉而進之。士修其學,學至而君求之。皆非有預於己也。農工商賈,勤其事而所享有限,故皆有定志,而天下之心可一。後世自庶士至於公卿,日誌于尊榮。農工商賈,日誌于富侈,億兆之心,交騖於利,天下紛然,如之何其可也?欲其不亂難矣!
6、泰之九二曰:"包荒,用馮河。"傳曰:人情安肆,則政舒緩,而法度廢馳,庶事無節。治之之道,必有包含荒穢之量,則其施爲寬裕詳密,弊革事理,而人安之。若無含弘之度,有忿疾之心,則無深遠之慮,有暴擾之患。深弊未去,而近患已生矣,故在包荒也。自古泰治之世,必漸至於衰替,蓋由狃習安逸,因循而然。自非剛斷之君,英烈之輔,不能挺特奮發以革其弊也。故曰:"用馮河。"或疑上雲"包荒",則是包含寬容,此雲"用馮河",則是奮發改革,似相反也。不知以含容之量,施剛果之用,乃聖賢之爲也。
7、"觀,盥而不薦。有孚禹若。"傳曰:君子居上,爲天下之表儀,必極其莊敬。如始盥之初,勿使誠意少散,如既薦之後。則天下莫不盡其孚誠,禹然瞻仰之矣。
8、凡天下至於一國一家,至於萬事,所以不和合者,皆由有間也,無間則合矣。以至天地之生,萬物之成,皆合而後能遂。凡未合者,皆有間也。若君臣父子親戚朋友之間,有離貳怨隙者,蓋讒邪間於其間也。去其間隔而合之,則無不和且洽矣。噬嗑者,治天下之大用也。
9、大畜之六五曰:"豶豕之牙,吉。"傳曰:物有總攝,事有機會。聖人操得其要,則視億兆之心猶一心。道之斯行,止之則戢,故不勞而治。其用若豶豕之牙也。豕,剛躁之物,若強制其牙,則用力勞而不能止。若豶去其勢,則牙雖存而剛躁自止。君子法豶豕之義,知天下之惡不可以力制也,則察其機,持其要,塞絕其本原。故不假刑法嚴峻,而惡自止也。且如止盜,民有欲心,見利而動,苟不知教,而迫於饑寒,雖刑殺日施,其能勝億兆利欲之心乎?聖人則知所以止之之道,不尚威刑,而修政教。使之有農桑之業,知廉恥之道,"雖賞之不竊"矣。
10、"解利西南,無所往,其來複吉。有攸往,夙吉。"傳曰:西南,坤方。坤之體,廣大平易。當天下之難方解,人始離艱苦,不可複以煩苛嚴急治之。當濟以寬大簡易,乃其宜也。既解其難而安平無事矣,是"無所往"也。則當修復治道,正紀剛,明法度,進複先代明王之治,是"來複"也,謂反正理也。自古聖王救難定亂,其始未暇遽爲也。既安定則爲可久可繼之治。自漢以下,亂既除,則不復有爲。姑隨時維持而已,故不能成善治,蓋不知"來複"之義也。"有攸往,夙吉。"謂尚有當解之事,則早爲之乃吉也。當解而未盡者,不早去,則將複盛。事之複生者,不早爲,則將漸大,故"夙則吉"也。
11、夫有物必有則。父止于慈,子止於孝,君止於仁,臣止於敬。萬物庶事,莫不各有其所。得其所則安,失其所則悖。聖人所以能使天下順治,非能爲物作則也,惟止之各於其所而已。
12、兌說而能貞,是以上順天理,下應人心,說道之至正至善者也。若夫"違道以幹百姓之譽"者,苟說之道,違道不順天,幹譽非應人,苟取一時之說耳,非君子之正道。君子之道,其說於民如天地之施,感之於心而說服無斁。
13、天下之事,不進則退,無一定之理。濟之終不進而止矣,無常止也。衰亂至矣,蓋其道已窮極也。聖人至此奈何?曰:惟聖人爲能通其變於未窮,不使至於極也。堯舜是也。故有終而無亂。
14、爲民立君,所以養之也。養民之道,在愛其力。民力足則生養遂,生養遂則教化行而風俗美。故爲政以民力爲重也。春秋凡用民力必書,其所興作,不時害義,固爲罪也。雖時且義必書,見勞民爲重事也。後之人君知此義,則知慎重於用民力矣。然有用民力之大而不書者,爲教之義深矣。僖公修泮宮,複閟宮,非不用民力也。然而不書,二者復古興廢之大事,爲國之先務,如是而用民力,乃所當用也。人君知此義,知爲政之先後輕重矣。
15、治身齊家以至平天下者,治之道也。建立治綱,分正百職,順天時以制事。至於創制立度,盡天下之事者,治之法也。聖人治天下之道,唯此二端而已。
16、明道先生曰:先王之世,以道治天下。後世只是以法把持天下。
17、爲政須要有綱紀文章。"先有司",鄉官讀法,平價,謹權衡,皆不可闕也。人各親其親,然後能不獨親其親。仲弓曰:"焉知賢才而舉之?"子曰:"舉爾所知,爾所不知,人其舍諸?"便見仲弓與聖人用心之大小。推此義,則一心可以喪邦,一心可以興邦,只在公私之間爾。
18、治道亦有從本而言,亦有從事而言。從本而言,惟從格君心之非,"正心以正朝廷,正朝廷以正百官。"若從事而言,不救則已,若須救之,必須變。大變則大益,小變則小益。
19、唐有天下,雖號治平,然亦有夷狄之風。三綱不正,無君臣父子夫婦。其原始于太宗也,故其後世子弟皆不可使。君不君,臣不臣,故藩鎮不賓,權臣跋扈,陵夷有五代之亂。漢之治過於唐。漢大綱正,唐萬目舉。本朝大綱正,萬目亦未盡舉。
20、教人者,養其善心而惡自消。治民者,導之敬讓而爭自息。
21、明道先生曰:必有關雎麟趾之意,然後可行周官之法度。
22、"君仁莫不仁,君義莫不義。"天下之治亂,系乎人君仁不仁耳。離是而非,則"生於其心,必害於其政",豈待乎作之於外哉?昔者孟子三見齊王而不言事,門人疑之。孟子曰:"我先攻其邪心。"心既正,然後天下之事可從而理也。夫政事之失,用人之非,知者能更之,直者能諫之。然非心存焉,則一事之失,救而正之,後之失者,將不勝救矣。"格其非心",使無不正,非大人其孰能之?
23、橫渠先生曰:道千乘之國,不及禮樂刑政,而雲"節用而愛人,使民以時"。言能如是,則法行。不能如是,則法不徒行。禮樂刑政,亦制數而已耳。
24、法立而能守,則德可久,業可大。鄭聲佞人,能使爲邦者喪所以守,故放遠之。
25、橫渠先生答范巽之書曰:朝廷以道學政術爲二事,此正自古之可憂者。巽之謂孔孟可作,將推其所得而施諸天下耶?將以其所不爲而強施之於天下與?大都君相以父母天下爲王道,不能推父母之心于百姓,謂之王道可乎?所謂父母之心,非徒見於言,必須視四海之民如己之子。設使四海之內皆爲己之子,則講治之術,必不爲秦漢之少恩,必不爲五伯之假名。巽之爲朝廷言:"人不足以適,政不足以間。"能使吾君愛天下之人如赤子,則治德必日新,人之進者必良士,帝王之道,不必改途而成,學與政不殊心而得矣。
制度第九卷
1、濂溪先生曰:古者聖王制禮法,修教化,三綱正,九疇敘,百姓大和,萬物鹹若。乃作樂以宣八風之氣,以平天下之情。故樂聲淡而不傷,和而不淫。入其耳,感其心,莫不淡且和焉。淡則欲心平,和則躁心釋。優柔平中,德之盛也。天下化中,治之至也。是謂道配天地,古之極也。後世禮法不修,政刑苛紊,縱欲敗度,下民困苦。謂古樂不足聽也,代變新聲,妖淫愁怨,道欲增悲,不能自止。故有賊君棄父,輕生敗倫,不可禁者矣。嗚呼!樂者,古以平心,今以助欲;故以宣化,今以長怨。不復古禮,不變今樂,而欲至治者,遠矣!
2、明道先生言于朝曰:治天下,以正風俗、得賢才爲本。宜先禮命近侍賢儒及百執事,悉心推訪有德業充備足爲師表者,其次有篤志好學材良行修者,延聘敦遣,萃于京師,俾朝夕相與講明正學。其道必本於人倫,明乎物理。其教自小學灑掃應對以往,修其孝弟忠信,周旋禮樂。其所以誘掖激厲漸摩成就之之道,皆有節序。其要在於擇善修身,至於化成天下。自鄉人而可至於聖人之道,其學行皆中於是者爲成德。取材識明達可進於善者,使日受其業。擇其學明德尊者爲太學之師。次以分教天下之學,擇士入學,縣升之州,州賓升於太學,太學聚而教之,歲論其賢者能者於朝。凡選士之法,皆以性行端潔,居家孝悌,有廉恥禮遜,通明學業,曉達治道者。
3、明道先生論十事:一曰師傅,二曰六官,三曰經界,四曰鄉黨,五曰貢士,六曰兵役,七曰民食,八曰四民,九曰山澤,十曰分數。其言曰:無古今,無治亂,如生民之理有窮,在聖王之法可改。後世能盡其道則大治,或用其偏則小康,此歷代彰灼著明之效也。苟或徒知泥古而不能施之於今,姑欲徇名而遂廢其實,此則陋儒之見,何足以論治道哉?然倘謂今人之情,皆已異于古。先王之迹,不可複於今。趣便目前,不務高遠,則亦恐非大有爲之論,而未足以濟當今之極弊也。
4、伊川先生上疏曰:三代之時,人君必有師、傅、保之官。師,道之教訓。傅,傅之德義。保,保其身體。後世作事無本,知求治而不知正君,知規過而不知養德,傅德義之道,固已疏矣。保身體之法,複無聞焉。臣以爲傅德義者,在乎防見聞之非,節嗜好之過。保身體者,在乎適起居之宜,存畏慎之心。今既不設保傅之官,則此責皆在經筵。欲乞皇帝在宮中,言動服食,皆使經筵官知之。有翦桐之戲,則隨事箴規。違持養之方,則應時諫止。
5、伊川先生看詳三學條制雲:舊制公私試補,蓋無虛月。學校,禮義相先之地,而月使之爭,殊非教養之道。請改試爲課,有所未至,則學官召而教之,更不考定高下。制尊賢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,及置待賓吏師齋,立檢察士人行檢等法。
又雲:自元豐後設利誘之法,增國學解額至五百人,來者奔湊。舍父母之養,忘骨肉之愛,往來道路,旅寓他土,人心日偷,士風日薄。今欲量留一百人,餘四百人,分在州郡解額窄處,自然士人各安鄉土。養其孝愛之心,息其奔趨流浪之志,風俗亦當稍厚。
又雲:三舍升補之法,皆案文責迹。有司之事,非庠序育材論秀之道。蓋朝廷授法,必達乎下,長官守法而不得有爲,是以事成於下,而下得以制其上。此後世所以不治也。或曰:"長貳得人則善矣,或非其人,不若防閑詳密可循守也。"殊不知先王制法,待人而行,未聞立不得人之法也。苟長貳非人,不知教育之道,徒守虛文密法,果足以成人才乎?
6、明道先生行狀雲:先生爲澤州晉城令,民以事至邑者,必告之以孝悌忠信,入所以事父兄出所以事長上。度鄉村遠近爲伍保,使之力役相助,患難相恤,而奸僞無所容。凡孤煢殘廢者,責之親戚鄉党,使無失所。行旅出於其途者,疾病皆有所養。諸鄉皆有校,暇時親至,召父老與之語,兒童所讀書,親爲正句讀,教者不善,則爲易置。擇子弟之秀者,聚而教之。鄉民爲社會,爲立科條,旌別善惡,使有勸有恥。
7、萃,"王假有廟"。傳曰:群生至衆也,而可一其歸仰。人心莫知其鄉也,而能致其誠敬。鬼神之不可度也,而能致其來格。天下萃合人心,總攝衆志之道非一,其至大莫過於宗廟。故王者萃天下之道至於有廟,則萃道之至也。祭祀之報,本于人心,聖人制禮以成其德耳。故豺獺能祭,其性然也。
8、古者戍役,再期而還。今年春暮行,明年夏代者至,複留備秋,至過十一月而歸。又明年中春遣次戍者。每秋與冬初,兩番戍者皆在疆圉,乃今之防秋也。
9、聖人無一事不順天時,故至日閉關。
10、韓信多多益辦,只是分數明。
11、伊川先生雲:管轄人亦須有法,徒嚴不濟事。今帥千人,能使千人依時及節得飯吃,只如此者亦能有幾人?嘗謂軍中夜驚,亞夫堅臥不起。不起善矣,然猶夜驚何也?亦是未盡善。
12、管攝天下人心,收宗族,厚風俗,使人不忘本,須是明譜系,收世族,立宗子法。
13、宗子法壞,則人不自知來處,以至流轉四方,往往親未絕不相識。今且試以一二巨公之家行之,其術要得拘守得,須是且如唐時立廟院。仍不得分割了祖業,使一人主之。
14、凡人家法,須月爲一會以合族。古人有花樹韋家宗會法,可取也。每有族人遠來,亦一爲之。吉凶嫁娶之類,更須相與爲禮,使骨肉之意常相通。骨肉日疏者,只爲不相見,情不相接爾。
15、冠昏喪祭,禮之大者,今人都不理會。豺獺皆知報本,今士大夫家多忽此。厚于奉養而薄于先祖,甚不可也。某嘗修六禮,大略家必有廟,廟必有主,月朔必薦新,時祭用仲月。冬至祭始祖,立春祭先祖,秋季祭禰,忌日遷主祭于正寢。凡事死之禮,當厚於奉生者。人家能存得此等事數件,雖幼者可使漸知禮義。
16、蔔其宅兆,蔔其地之美惡也。地美則其神靈安,其子孫盛。然則曷謂地之美者?土色之光潤,草木之茂盛,乃其驗也。而拘忌者惑以擇地之方位,決日之吉凶,甚者不以奉先爲計,而專以利後爲慮,尤非孝子安厝之用心也。惟五患者不得不慎:須使異日不爲道路,不爲城郭,不爲溝池,不爲貴勢所奪,不爲耕犁所及。
17、正叔雲:某家治喪,不用浮圖。在洛亦有一二人家化之。
18、今無宗子,故朝廷無世臣。若立宗子法,則人知尊祖重本。人既重本,則朝廷之勢自尊。古者子弟從父兄,今父兄從子弟,由不知本也。且如漢高祖欲下沛時,只是以帛書與沛父老,其父兄便能率子弟從之。又如相如使蜀,亦移書責父老,然後子弟皆聽其命而從之。只有一個尊卑上下之分,然後從順而不亂也。若無法以聯屬之,安可?且立宗子法,亦是天理。譬如木必有從根直上一條,亦必有旁枝。又如水,雖遠必有正源,亦必有分派處,自然之勢也。然又有旁枝達而爲幹者,故曰:"古者天子建國,諸侯奪宗"雲。
19、邢和叔敘明道先生事雲:堯舜三代帝王之治所以博大悠遠,上下與天地同流者,先生固已默而識之。至於興造禮樂,制度文爲,下至行帥用兵戰陣之法,無所不講,皆造其極。外之夷狄情狀,山川道路之險易,邊鄙防戍城寨斥候控帶之要,靡不究知。其吏事操決,文法簿書,又皆精密詳練。若先生可謂通儒全才矣。
20、介甫言:"律是八分書。"是他見得。
21、橫渠先生曰:兵謀師律,聖人不得已而用之,其術見三王方策,歷代簡書。惟志士仁人,爲能識其遠者大者,素求預備,而不敢忽忘。
22、肉辟於今世死刑中取之,亦足寬民之死。過此當念其散之之久。
23、呂與叔撰橫渠先生行狀雲:先生慨然有意三代之治,論治人先務,未始不以經界爲急。嘗曰:仁政必自經界始。貧富不均,教養無法,雖欲言治,皆苟而已。世之病難行者,未始不以急奪富人之田爲辭,然茲法之行,悅之者衆。苟處之有術,期以數年,不刑一人而可複。所病者,特上之未行耳。乃言曰:"縱不能行之天下,猶可驗之一鄉。"方與學者議古之法,共買田一方,畫爲數井,上不失公家之賦役,退以其私正經界,分宅裏,立斂法,廣儲蓄,興學校,成禮俗。救災恤患,敦本抑末。足以推先王之遺法,明當今之可行。此皆有志未就。
24、橫渠先生爲雲岩令,政事大抵以敦本善俗爲先。每以月吉具酒食,召鄉人高年會縣庭,親爲勸酬,使人知養老事長之義。因問民疾苦,及告所以訓戒弟子之意。
25、橫渠先生曰:古者"有東宮,有西宮,有南宮,有北宮,異宮而同財"。此禮亦可行。古人慮遠。目下雖似相疏,其實如此乃能久相親。蓋數十百口之家,自是飲食衣服難爲得一,又異宮乃容子得伸其私,所以"避子之私也,子不私其父,則不成爲子"。古之人曲盡人情,必也同宮。有叔父伯父,則爲子者何以獨厚于其父?爲父者又烏得而當之?父子異宮,爲命士以上,愈貴則愈嚴。故異宮,猶今世有逐位,非如異居也。
26、治天下不由井地,終無由得平。周道止是均平。
27、井田卒歸於封建乃定。
政事第十卷
1、伊川先生上疏曰:"夫鍾怒而擊之則武,悲而擊之則哀。"誠意之感而入也,告於人亦如是,古人所以齋戒而告君也。臣前後兩得進講,未嘗敢不宿齋預戒,潛思存誠,覬感動於上心。若使營營於職事,紛紛其思慮,待至上前,然後善其辭說,徒以頰舌感人,不亦淺乎?
2、伊川答人示奏稿書雲:觀公之意,專以畏亂爲主。頤欲公以愛民爲先。力言百姓饑且死,丐朝廷哀憐,因懼將爲寇亂可也。不惟告君之體當如是,事勢亦宜爾。公方求財以活人,祈之以仁愛,則當輕財而重民。懼之以利害,則將恃財以自保。古之時,得丘民則得天下。後世以兵制民,以財聚衆。聚財者能守,保民者爲迂。惟當以誠意感動,覬其有不忍之心而已。
3、明道爲邑,及民之事,多衆人所謂法所拘者,然爲之未嘗大戾於法,衆亦不甚駭。謂之得伸其志則不可,求小補,則過今之爲政者遠矣。人雖異之,不至指爲狂也。至謂之狂,則大駭矣。盡誠爲之,不容而後去,又何嫌乎?
4、明道先生曰:一命之士,苟存心於愛物,於人必有所濟。
5、伊川先生曰:君子觀天水違行之象,知人情有爭訟之道。故凡所作事,必謀其始。絕訟端於事之始,則訟無由生矣。謀始之義廣矣!若慎交結,明契券之類是也。
6、師之九二,爲師之主。將專則失爲下之道,不專則無成功之理,故得中爲吉。凡師之道,威和並至,則吉也。
7、世儒有論魯祀周公以天子禮樂,以爲周公能爲人臣不能爲之功,則可用人臣不得用之禮樂,是不知人臣之道也。夫居周公之位,則爲周公之事,由其位而能爲者,皆所當爲也。周公乃盡其職耳。
8、大有之九三曰:"公用享于天子,小人弗克。"傳曰:三當大有之時,居諸侯之位,有其富盛,必用享通于天子。謂以其有爲天子之有也,乃人臣之常義也。若小人處之,則專其富有以爲私,不知公己奉上之道。故曰"小人弗克"也。
9、人心所從,多所親愛者也。常人之情,愛之則見其是,惡之則見其非。故妻孥之言,雖失而多從。所憎之言,雖善爲惡也。苟以親愛而隨之,則是私情所與,豈合正理?故隨之初九"出門而交,則有功"也。
10、隨九五之象曰:"孚于嘉吉,位正中也。"傳曰:隨以得中爲善。隨之所防者,過也。蓋心所說隨,則不知其過矣。
11、坎之六四曰:"樽酒簋貳用缶,納約自牖,終無咎。"傳曰:此言人臣以忠信善道,結於君心,必自其所明處乃能入也。人心有所蔽,有所通。通者明處也,當就其明處而告之,求信則易也。故曰:"納約自牖。"能如是則雖艱險之時,終得無咎也。且如君心蔽于荒樂,唯其蔽也,故爾雖力詆其荒樂之非,如其不省何?必於所不蔽之事推而及之,則能悟其心矣。自古能諫其君者,未有不因其所明者也。故訐直強勁者,率多取忤,而溫厚明辨者,其說多行。非唯告於君者如此,爲教者亦然。夫教必因人之所長,所長者,心之所明也。從其心之所明而入,然後推及其餘,孟子所謂成德達才是也。
12、恒之初六曰:"浚恒貞吉。"象曰:"浚恒之凶,始求深也。"傳曰:初六居下,而四爲正應。四以剛居高,又爲二三所隔,應初之志,異乎常矣。而初乃求望之深,是知常而不知變也。世之責望故素,而至悔咎者,皆浚恒者也。
13、遁之九三曰:"系遁,有疾厲。畜臣妾吉。"傳曰:系戀之私恩,壞小人女子之道也。故以畜養臣妾則吉。然君子之待小人,亦不如是也。
14、睽之象曰:"君子以同而異。"傳曰:聖賢之處世在人理之常,莫不大同。於世俗所同者,則有時而獨異。不能大同者,亂常拂理之人也。不能獨異者,隨俗習非之人也。要在同而能異耳。
15、睽之初九,當睽之時,雖同德者相與,然小人乖異者至衆,若棄絕之,不幾近天下以仇君子乎?如此則失含弘之義,致凶咎之道也,又安能化不善而使之合乎?故必見惡人,則無咎也。古之聖王,所以能化奸凶爲善良,革仇敵爲臣民者,由弗絕也。
16、睽之九二,當睽之時,君心未合,賢臣在下,竭力盡誠,期使之信合而已。至誠以感動之,盡力以扶持之。明義理以致其知,杜蔽惑以誠其意,如是宛轉,以求其合也。遇非枉道逢迎也。巷非邪僻由徑也。故象曰:"遇主於巷,未失道也。"
17、損之九二曰:"弗損益之。"傳曰:不自損其剛貞,則能益其上,乃益之也。若失其剛貞而用柔說,適足以損之而已。世之愚者,有雖無邪心,而惟知竭力順上爲忠者,蓋不知弗損益之之義也。
18、益之初九曰:"利用爲大作,元吉無咎。"象曰:"元吉無咎,下不厚事也。"傳曰:在下者本小當處厚事,厚事,重大之事也,以爲在上所任。所以當大事,必能濟大事,而致元吉,乃爲無咎。能致元吉,則在上者任之爲知人,己當之爲勝任。不然,則上下皆有咎也。
19、革而無甚益,猶可悔也,況反害乎?古人所以重改作也。
20、漸之九三曰:"利禦寇。"傳曰:君子之與小人比也,自守以正。豈唯君子自完其己而已乎?亦使小人得不陷於非義。是以順道相保,禦止其惡也。
21、旅之初六曰:"旅瑣瑣,斯其所取災。"傳曰:志卑之人,既處旅困,鄙猥瑣細,無所不至。乃其所以致悔辱,取災咎也。
22、在旅而過剛自高,致困災之道也。
23、兌之上六曰:"引兌。"象曰:"未光也。"傳曰:說既極矣,又引而長之,雖說之之心不已,而事理已過,實無所說。事之盛則有光輝,既極而強引之長,其無意味甚矣,豈有光也?
24、中孚之象曰:"君子以議獄緩死。"傳曰:君子之于議獄,盡其忠而已。于決死,極於惻而已。天下之事,無所不盡其忠,而議獄緩死,最其大者也。
25、事有時而當過,所以從宜。然豈可甚過也?如過恭過哀過儉,大過則不可。所以小過爲順乎宜也。能順乎宜,所以大吉。
26、防小人之道,正己爲先。
27、周公至公不私,進退以道,無利欲之蔽。其處己也,夔夔然存恭畏之心。其存誠也,蕩蕩焉無顧慮之意。所以雖在危疑之地,而不失其聖也。詩曰:"公孫碩膚,赤舄幾幾。"
28、采察求訪,使臣之大務。
29、明道先生與吳師禮談介甫之學錯處,謂師禮曰:爲我盡達諸介甫,我亦未敢自以爲是,如有說,願往復。此天下公理,無彼我。果能明辨,不有益於介甫,則必有益於我。
30、天祺在司竹常愛用一卒長,及將代,自見其人盜筍皮,遂治之無少貸。罪己正,待之複如初,略不介意。其德量如此。
31、因論口將言而囁嚅曰:若合開口時,要他頭也須開口。須是"聽其言也厲"。
32、須是就事上學蠱。"振民育德"然,有所知後,方能如此。何必讀書然後爲學。
33、先生見一學者忙迫,問其故,曰:"欲了幾處人事。"曰:某非不願周旋人事者,曷嘗似賢急迫?
34、安定之門人往往知稽古愛民矣,則"於爲政者何有"。
35、門人有曰:"吾與人居,視其有過而不告,則於心有所不安。告之而人不受,則奈何?"曰:與之處而不告其過,非忠也。要使誠意之交通,在於未言之前,則言出而人信矣。
又曰:責善之道,要使誠有餘而言不足,則于人有益,而在我者無自辱矣。
36、職事不可以巧免。
37、"居是邦,不非其大夫。"此理最好。
38、克勤小物最難。
39、欲當大任,須是篤實。
40、凡爲人言者,理勝則事明,氣忿則招拂。
41、居今之時,不安今之法令,非義也。若論爲治,不爲則已,如複爲之,須於今之法度,內處得其當,方爲合義。若須更改而後爲,則何義之有?
42、今之監司,多不與州縣一體。監司專欲伺察,州縣專欲掩蔽。不若推誠心與之共治。有所不逮,可教者教之,可督者督之。至於不聽,擇其甚者去一二,使足以警衆可也。
43、伊川先生曰:人惡多事,或人憫之,世事雖多,儘是人事。人事不教人做,更責誰做?
44、感慨殺身者易,從容就義者難。
45、人或勸先生以加禮近貴。先生曰:何不見責以盡禮,而責之以加禮?禮盡則已,豈有加也?
46、或問:"簿,佐令者也。簿所欲爲,令或不從,奈何?"曰:當以誠意動之。今令與簿不和,只是爭私意。令是邑之長,若能以事父兄之道事之,過則歸己,善則惟恐不歸於令,積此誠意,豈有不動得人?
47、問:"人於議論多欲直己,無含容之氣,是氣不平否?"曰:固是氣不平,亦是量狹。人量隨識長,亦有人識高而量不長者,是識實未至也。大凡別事,人都強得,惟識量不可強。今人有鬥筲之量,有釜斛之量,有鍾鼎之量,有江河之量。江河之量亦大矣,然有涯。有涯亦有時而滿,惟天地之量則無滿。故聖人者,天地之量也。聖人之量,道也。常人之有量者,他資也。天資有量須有限。大抵六尺之軀,力量只如此。雖欲不滿,不可得也。如鄧艾位三公,年七十,處得甚好。及因下蜀有功,便動了。謝安聞謝玄破苻堅,對客圍棋,報至不喜,及歸折屐齒,強終不得也。更如人大醉後益恭謹者,只益恭謹,便是動了。雖與放肆者不同,其爲酒所動一也。又如貴公子位益高,益卑謙。只卑謙便是動了。雖與驕傲者不同,其爲位所動一也。然惟知道者量自然宏大,不勉強而成。今人有所見卑下者,無他,亦是識量不足也。
48、人才有意於爲公,便是私心。昔有人典選其子弟系磨勘,皆不爲理。此乃是私心。人多言古時用直,不避嫌得。後世用此不得,自是無人,豈是無時?
49、君實嘗問先生曰:"欲除一人給事中,誰可爲者?"先生曰:初若泛論人才,卻可。今既如此,頤雖有其人,何可言?君實曰:"出於公口,入於光耳,又何害?"先生終不言。
50、先生雲:韓持國服義最不可得。一日,頤與持國、范夷叟於潁昌西湖。須臾,客將雲,有一官員上書,謁見大資。頤將謂有甚急切公事。乃是求知幾。頤雲大資,居位卻不求人,乃使人倒來求己,是甚道理?夷叟雲:"只爲正叔太直。求薦章,常事也。"頤雲:不然。只爲曾有不求者不與,來求者與之,遂致人如此。持國便服。
51、先生因言今日供職,只第一件便做他底不得。吏人押申轉運司狀,頤不曾簽。國子監自系台省,台省系朝廷官。外司有事,合行申狀。豈有台省倒申外司之理?只爲從前人只計較利害,不計較事體,直得憑地。須看聖人欲正名處,見得道名不正時,便至禮樂不與。是自然住不得。
52、學者不可不通世務。天下事,譬如一家。非我爲則彼爲,非甲爲則乙爲。
53、"人無遠慮,必有近憂。"思慮當在事外。
54、聖人之責人也常緩。便見只欲事正,無顯人過惡之意。
55、伊川先生曰:今之守令,唯制民之産。一事不得爲。其他在法度中,甚有可爲者,患人不爲耳。
56、明道先生作縣,凡坐處皆書"視民如傷"四字。常曰:"顥常愧此四字。"
57、伊川每見人論前輩之短,則曰:汝輩且取他長處。
58、劉安禮雲,王荊公執政,議法改令,言者攻之甚力。明道先生嘗被旨赴中堂議事。荊公方怒言者,厲色待之。先生徐曰:天下之事,非一家私議。願公平氣以聽。荊公爲之醜屈。
59、劉安禮問臨民。明道先生曰:使民各得輸其情。
問禦吏。曰:正己以格物。
60、橫渠先生曰:凡人爲上則易,爲下則難。然不能爲下,亦未能使下。不盡其情,僞也。大抵使人常在其前,己嘗爲之,則能使人。
61、坎維心亨,故行有尚。外雖積險,苟處之心亨不疑,則雖難必濟,而往有功也。今水臨萬仞之山,要下即下,無複疑滯。險在前,惟知一義理而已,則複何回避?所以心通。
62、人所以不能行己者,於其所難者則惰。其異俗者,雖易而羞縮。惟心弘,則不顧人之非笑,所趨義理耳,視天下莫能移其道。然爲之,人亦未必怪。正以在己者義理不勝,惰與羞縮之病,消則有長,不消則病常在。意思齷齪,無由作事。在古氣節之士,冒死以有爲。於義未必中,然非有志概者莫能。況吾于義理已明,何爲不可?
63、姤初六:"羸豕孚謫躅。"豕方羸時,力未能動。然至誠在於躑躅,得伸則伸矣。如李德裕處置閹宦,徒知其帖息威伏,而忽於志不忘逞。照察少不至,則失其幾也。
64、人教小童,亦可取益。絆己不出入,一益也。授人數數,己亦了此文義,二益也。對之必正衣冠,尊瞻視,三益也。常以因己而壞人之才爲憂,則不敢惰,四益也。
教學第十一卷
1、濂溪先生曰:剛善爲義,爲直,爲斷,爲嚴毅,爲幹固。惡爲猛,爲隘,爲強梁。柔善爲慈,爲順,爲巽。惡爲懦弱,爲無斷,爲邪佞。惟中也者,和也,中節也,天下之達道也,聖人之事也。故聖人立教,俾人自易其惡,自至其中而止矣。
2、伊川先生曰:古人生子,能食能言而教之大學之法,以豫爲先。人之幼也,知思未有所主,便當以格言至論日陳於前,雖未知曉,且當薰聒,使盈耳充腹,久自安習,若固有之。雖以他言惑之,不能入也。若爲之不豫,及乎稍長,私意偏好生於內,衆口辯言鑠於外,欲其純完,不可得也。
3、觀之上九曰:"觀其生,君子無咎。"象曰:"觀其生,志未平也。"傳曰:君子雖不在位,然以人觀其德,用爲儀法,故當自慎省。觀其所生,常不失于君子,則人不失所望而化之矣。不可以不在於位,故安然放意無所事也。
4、聖人之道如天然,與衆人之識甚殊邈也。門人弟子既親炙,而後益知其高遠。既若不可以及,則趨望之心怠矣。故聖人之教,常俯而就之。事上臨喪,不敢不勉。君子之常行,不困於酒尤其近也。而以己處之者,不獨使夫資之下者,勉思企及,而才之高者,亦不敢易乎近矣。
5、明道先生曰:憂子弟之輕俊者,只教以經學念書,不得令作文字。子弟凡百玩好皆奪志。至於書劄,於儒者事最近,然一向好者,亦自喪志。如王虞顔柳輩,誠爲好人則有之,曾見有善書者知道否?平生精力用於此,非惟徒廢時日,於道便有妨處,足以喪志也。
6、胡安定在湖州置治道齋,學者有欲明治道者,講之於中,如治民治兵水利算數之類。嘗言劉彜善治水利,後累爲政,皆興水利有功。
7、凡立言欲涵蓄意思,不使知德者厭,無德者惑。
8、教人未見意趣,必不樂學。欲且教之歌舞,如古詩三百篇,皆古人作之。如關雎之類,正家之始。故用之鄉人,用之邦國,日使人聞之。此等詩,其言簡奧,今人未易曉。別欲作詩,略言教童子灑掃應對事長之節,令朝夕歌之,似當有助。
9、子厚以禮教學者最善,使學者先有所據守。
10、語學者以所見未到之理,不惟所聞不深澈,反將理低看了。
11、舞射便見人誠。古之教人,莫非使之成己。自灑掃應對上,便可到使人事。
12、自"幼子常視無誑"以上,便是教以使人事。
13、"先傳後倦",君子教人有序,先傳以小者近者,而後教以大者遠者。非是先傳以近小而後不教以遠大者。
14、伊川先生曰:說書必非古意,轉使人薄。學者須是潛心積慮,優遊涵養,使之自得。今一日說盡,只是教得薄。至如漢時說,下帷講誦,猶未必說書。
15、古者八歲入小學,十五入大學。擇其才可教者聚之,不肖者複之農畝。蓋士農不易業,既入學則不治農,然後士農判。在學之養,若士大夫之子,則不慮無養。雖庶人之子,既入學則亦必有養。古之士者,自十五入學,至四十方仕,中間自有二十五年學,又無利可趨,則所志可知。須去趨善,便自此成德。後之人,自童稚間已有汲汲趨利之意,何由得向善?故古人必使四十而仕,然後志定。只營衣食,卻無害。惟利祿之誘最害人。
16、天下有多少才,只爲道不明於天下,故不得有所成就。且古者"興於詩,立于禮,成于樂"。如今人怎生會得?古人于詩,如今人歌曲一般,雖閭巷童稚,皆習聞其說而曉其義,故能興起於詩。後世老師宿儒,尚不能曉其義,怎生責得學者?是不得興於詩也。古禮既廢,人倫不明,以至治家,皆無法度,是不得立於禮也。古人有歌詠以養其性情,聲音以養其耳目,舞蹈以養其血脈,今皆無之,是不得成于樂也。古之成才也易,今之成才也難。
17、孔子教人,不憤不啓,不悱不發。蓋不待憤悱而發,則知之不固。待憤悱而後發,則沛然矣。學者須是深思之。思而不得,然後爲他說便好。初學者須是且爲他說,不然,非獨他不曉,亦止人好問之心也。
18、橫渠先生曰:"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",仁之至也,愛道之極也。己不勉明,則人無從倡,道無從弘,教無從成矣。
19、學記曰:"進而不顧其安,使人不由其誠,教人不盡其材。"人未安之,又進之,未喻之,又告之,徒使人生此節目。不盡材,不顧安,不由誠,皆是施之妄也。教人至難,必盡人之材,乃不誤人。觀可及處,然後告之。聖人之教,直若庖丁之解牛,皆知其隙,刃投餘地無全牛矣。人之才足以有爲,但以其不由於誠,則不盡其才。若曰勉率而爲之,則豈有由誠哉?
20、古之小兒便能敬事。長者與之提攜,則兩手奉長者之手,問之,掩口而對。蓋稍不敬事,便不忠信。故教小兒,且先安祥恭敬。
21、孟子曰:"人不足與適也,政不足與間也。唯大人爲能格君子之非。"非惟君心,至於朋遊學者之際,彼雖議論異同,未欲深較。惟整理其心,使歸之正,豈小補哉?
警戒第十二卷
1、濂溪先生曰:仲由喜聞過,令名無窮焉。今人有過,不喜人規。如護疾而忌醫,寧滅其身而無悟也。噫!
2、伊川先生曰:德善日積,則福祿日臻。德逾於祿,則雖盛而非滿。自古隆盛,未有不失道而喪敗者。
3、人之于豫樂,心說之故遲遲,遂至於耽戀不能已也。豫之六二,以中正自守。其介如石,其去之速,不俟終日,故貞正而吉也。處豫不可安而久也,久則溺矣。如二,可謂見幾而作者也。蓋中正,故其守堅,而能辨之早,去之速也。
4、大君致危亡之道非一,而以豫爲多。
5、聖人爲戒,必于方盛之時。方其盛而不知戒,故狃安富則驕侈生,樂舒肆則綱紀壞,忘禍亂則釁孽萌。是以浸淫,不知亂之至也。
6、複之六三,以陰躁處動之極,複之頻數,而不能固者也。複貴安固。頻複頻失,不安於複也。複善而屢失,危之道也。聖人開遷善之道。與其複而危其屢失,故雲"厲無咎"。不可以頻失而戒其複也。頻失則爲危。屢複何咎?過在失而不在複也。
7、睽極則弗戾而難合,剛極則躁暴而不詳,明極則過察而多疑。睽之上九,有六三之正應,實不孤。而其才性如此,自睽孤也。如人雖有親黨,而多自猜疑,妄生乖離,雖處骨肉親黨之間,而常孤獨也。
8、解之六三曰:"負且乘,致寇至,貞吝。"傳曰:小人而竊盛位,雖勉爲正事,而氣質卑下,本非在上之物,終可吝也。若能大正,則如何?曰:大正非陰柔所能爲也。若能之,則是化爲君子矣。
9、益之上九曰:"莫益之,或擊之。"傳曰:理者天下之至公,利者衆人所同欲。苟公其心,不失其正理,則與衆同利。無侵於人,人亦欲與之。若切於好利,蔽於自私,求自益以損於人,則人亦與之力爭,故莫肯益之而有擊奪之者矣。
10、艮之九三曰:"艮其限,列其夤,厲薰心。"傳曰:夫止道貴乎得宜。行止不能以時,而定於一。其堅強如此,則處世乖戾,與物睽絕,其危甚矣。人之固止一隅,而舉世莫與宜者,則艱蹇忿畏,焚擾其中,豈有安裕之理?"厲薰心",謂不安之勢,薰爍其中也。
11、大率以說而動,安有不失正者?
12、男女有尊卑之序,夫婦有倡隨之理,此常理也。若徇情肆欲,唯說是動,男牽欲而失其剛,婦狃說而忘其順,則凶而無所利矣。
13、雖舜之聖,且畏巧言令色。說之惑人易入而可懼也如此。
14、治水,天下之大任也。非其至公之心,能舍己從人,盡天下之議,則不能成其功,豈方命圯族者所能乎?鯀雖九年而功弗成,然其所治,固非他人所及也。惟其功有敘,故其自任益強,弗戾圯類益甚。公議隔而人心離矣。是其惡益顯,而功卒不可成也。
15、君子"敬以直內"。微生高所枉雖小,而害則大。
16、人有欲則無剛,剛則不屈於欲。
17、"人之過也,各於其類。"君子常失于厚,小人常失于薄。君子過於愛,小人傷於忍。
18、明道先生曰:富貴驕人,固不善。學問驕人,害亦不細。
19、人以料事爲明,便侵侵入逆詐億不信去也。
20、人於外物奉身者,事事要好。只有自家一個身與心,卻不要好。苟得外面物好時,卻不知道自家身與心,卻已先不好了。
21、人于天理昏者,是只爲嗜欲亂著他。莊子言"其嗜欲深者,其天機淺",此言卻最是。
22、伊川先生曰:閱機事之久,機心必生。蓋方其閱時,心必喜。既喜則如種下種子。
23、疑病者,未有事至時,先有疑端在心。周羅事者,先有周事之端在心。皆病也。
24、較事大小,其弊爲枉尺直尋之病。
25、小人小丈夫。不合小了他。本不是惡。
26、雖公天下事,若用私意爲之,便是私。
27、做官奪人志。
28、驕是氣盈,吝是氣歉。人若吝時,於財上亦不足,於事上亦不足。凡百事皆不足,必有歉歉之色也。
29、未知道者如醉人,方其醉時,無所不至,及其醒也,莫不愧恥。人之未知學者,自視有爲無缺,及既知學,反思前日所爲,則駭且懼矣。
30、刑恕雲:"一日三檢點。"明道先生曰:可哀也哉!其餘時理會甚事?蓋仿三省之說錯了,可見不曾用功,又多逐人面上說一般話。明道責之,刑曰:"無可說。"明道曰:無可說,便不得不說。
31、橫渠先生曰:學者舍禮義,則飽食終日,無所猷爲。與下民一致,所事不逾衣食之間,燕遊之樂爾。
32、鄭衛之音悲哀,令人意思留連,又生怠惰之意,從而致驕淫之心。雖珍玩奇貨,其始感人也,亦不如是切,從而生無限嗜好。故孔子曰:"必放之。"亦是聖人經歷過,但聖人能不爲物所移耳。
33、孟子言反經,特于鄉原之後者。以鄉原大者不先立,心中初無主,惟是左右看,順人情,不欲違。一生如此。
異端第十三卷
1、明道先生曰:楊墨之害,甚于申韓。佛老之害,甚于楊墨。楊氏爲我,疑於義。墨氏兼愛,疑於仁。申韓則淺陋易見,故孟子只闢楊墨,爲其惑世之甚也。佛老其言近理,又非楊墨之比,此所以爲害尤甚。楊墨之害,亦經孟子闢之,所以廓如也。
2、伊川先生曰:儒者潛心正道,不容有差。其始甚微,其終則不可救。如"師也過,商也不及",于聖人中道,師只是過於厚些,商只是不及些。然而厚則漸至於兼愛,不及則便至於爲我。其過不及同出於儒者,其末遂至楊墨。至如楊墨,亦未至於無父無君。孟子推之便至於此,蓋其查必至於是也。
3、明道先生曰:道之外無物,物之外無道。是天地之間,無適而非道也。即父子而父子在所親,即君臣而君臣在所嚴,以至爲夫婦,爲長幼,爲朋友,無所爲而非道。此道所以不可須臾離也。然則毀人倫,去四大者,其外於道也遠矣。故"君子之于天下也,無適也,無莫也,義之與比"。若有適有莫,則於道爲有間,非天地之全也。彼釋氏之學,於"敬以直內"則有之矣,"義以方外"則未之有也。故滯固者入於枯槁,疏通者歸於恣肆。此佛之教所以爲隘也。吾道則不然,率性而已。斯理也,聖人于易備言之。
4、釋氏本怖死生,爲利豈是公道?唯務上達而無下學,然則其上達處,豈有是也?元不相連屬,但有間斷,非道也。孟子曰:"盡其心者,知其性也。"彼所謂識心見性是也。若存心養性一段事,則無矣。彼固曰出家獨善,便於道體自不足。或曰:"釋氏地獄之類,皆是爲下根之人設此怖,令爲善。"先生曰:至誠貫天地。人尚有不化,豈有立僞教而人可化?
5、學者于釋氏之說,直須如淫聲美色以遠之。不爾,則駸駸然入其中矣。顔淵問爲邦,孔子既告之以二帝三王之事,而複戒以放鄭聲,遠佞人,曰:"鄭聲淫,佞人殆。"彼佞人者,是他一邊佞耳,然而于己則危。只是能使人移,故危也。至於禹之言曰:"何畏乎巧言令色?"巧言令色,直消言畏,只是須著如此戒慎,猶恐不免。釋氏之學,更不消言常戒。到自家自信後,便不能亂得。
6、所以謂萬物一體者,皆有此理。只爲從那裏來,"生生之謂易。"生則一時生,皆完此理。人則能推,物則氣昏,推不得。不可道他物不與有也。人只爲自私,將自家軀殼上頭起意,故看得道理小了他底。放這身來,都在萬物中一例看。大小大快活。釋氏以不知此,去他身上起意思。奈何那身不得,故卻厭惡。要得去盡根塵,爲心源不定。故要得如枯木死灰。然沒此理。要有此理,除是死也。釋氏其實是愛身,放不得,故說許多。譬如負版之蟲,已載不起,猶自更取物在身。又如抱石投河,以其重愈沈,終不道放下石頭,惟嫌重也。
7、人有語導氣者,問先生曰:"君亦有術乎?"曰:吾嘗"夏葛而冬裘,饑食而渴飲","節嗜欲,定心氣",如斯而已矣。
8、佛氏不識陰陽晝夜死生古今,安得謂形而上者,與聖人同乎?
9、釋氏之說,若欲窮其說而去取之,則其說未能窮,固已化而爲佛矣。只且於迹上考之。其設教如是,則其心果如何?固難爲取其心,不取其迹。有是心則有是迹。王通言心迹之判,便是亂說。故不若且於迹上斷定不與聖人合。其言有合處,則吾道固已有。有不合者,固所不取。如是立定,卻省易。
10、問:神仙之說有諸?曰:若說白日飛升之類,則無。若言居山林間,保形煉氣,以延年益壽,則有之。譬如一爐火,置之風中則易過,置之密室則難過。有此理也。
又問:"揚子言聖人不師仙,厥術異也。聖人能爲此等事否?"曰:此是天地間一賊。若非竊造化之機,安能延年?使聖人肯爲,周孔爲之矣。
11、謝顯道曆舉佛說與吾儒同處,問伊川先生。先生曰:憑地同處雖多,只是本領不是,一齊差卻。
12、橫渠先生曰:釋氏妄意天性,而不知範圍天用,反以六根之微,因緣天地明不能盡,則誣天地日月爲幻妄。蔽其用於一身之小,溺其志於虛空之大。此所以語大語小,流遁失中。其過於大也,塵芥六合。其蔽於小也,夢幻人世。謂之窮理可乎?不知窮理而謂之盡性可乎?謂之無不知可乎?塵芥六合,謂天地爲有窮也。夢幻人世,明不能究其所從也。
13、大易不言有無。言有無,諸子之陋也。
14、浮圖明鬼,謂有識之死,受生迴圈。遂厭苦求免,可謂知鬼乎?以人生爲妄,可謂知人乎?天人一物,輒生取捨,可謂知天乎?孔孟所謂天,彼所謂道。惑者指"遊魂爲變"爲輪回,未之思也。大學當先知天德,知天德則知聖人,知鬼神。今浮圖極論要歸,必謂死生流轉,非得道不免。謂之悟道可乎?自其說熾傳中國,儒者未容窺聖學門牆,已爲引取。淪胥其間,指爲大道。乃其俗達之天下,致善惡知愚。男女臧獲,人人著信。使英才間氣,生則溺耳目恬習之事,長則師世儒崇尚之言。遂冥然被驅,因謂聖人可不修而至,大道可不學而知。故未識聖人心,已謂不必求其迹。未見君子志,已謂不必事其文。此人倫所以不察,庶物所以不明,治所以忽,德所以亂。異言滿耳,上無禮以防其僞,下無學以稽其蔽。自古詖淫邪遁之辭,翕然並興。一出於佛氏之門者,千五百年。向非獨立不懼,精一自信,有大過人之才,何以正立其間,與之較是非計得失哉!
聖賢第十四卷
1、明道先生曰:堯與舜更無優劣。及至湯武便別,孟子言性之反也。自古無人如此說,只孟子分別出來。便知得堯舜是生而知之,湯武是學而能之。文王之德則似堯舜,禹之德則似湯武。要之皆是聖人。
2、仲尼,元氣也。顔子,春生也。孟子並秋殺盡見。仲尼無所不包,顔子視不違如愚之學於後世,有自然之和氣,不言而化者也。孟子則露其材,蓋亦時然而已。仲尼,天地也。顔子,和風慶雲也。孟子,泰山岩岩之氣象也。觀其言皆可見之矣。仲尼無迹,顔子微有迹,孟子其迹著。孔子儘是明快人,顔子盡豈弟,孟子盡雄辯。
3、曾子傳聖人學,其德後來不可測,安知其不至聖人?如言"吾得正而斃",且休理會文字,只看他氣象極好,被他所見處大。後人雖有好言語,只被氣象卑,終不類道。
4、傳經爲難。如聖人之後,才百年,傳之已差。聖人之學,若非子思孟子,則幾乎息矣。道何嘗息,只是人不由之,道非亡也,幽厲不由也。
5、荀卿才高,其過多。揚雄才短,其過少。
6、荀子極偏駁,只一句性惡,大本已失。揚子雖少過,然已自不識性,更說甚道?
7、董仲舒曰:"正其義,不謀其利。明其道,不計其功。"此董子所以度越諸子。
8、漢儒如毛萇董仲舒最得聖賢之意,然見道不甚分明。下此即至揚雄,規模又窄狹矣。
9、林希謂揚雄爲祿隱,揚雄後人只爲見他著書,便須要做他是,怎生做得是?
10、孔明有王佐之心,道則未盡。王者如天地之無私心焉,行一不義而得天下不爲。孔明必求有成而取劉璋。聖人甯無成耳,此不可爲也。若劉表子琮將爲曹公所並,取而興劉氏可也。
11、諸葛武侯有儒者氣象。
12、孔明庶幾禮樂。
13、文中子本是一隱君子,世人往往得其議論,附會成書。其間極有格言,荀揚道不到處。
14、韓愈亦近世豪傑之士。如原道中言語雖有病,然自孟子而後,能將許大見識尋求者,才見此人。至如斷曰:"孟子醇乎醇。"又曰:"荀與揚,擇焉而不精,語焉而不詳。"若不是他見得,豈千餘年後,便能斷得如此分明?
15、學本是修德,有德然後有言。退之卻倒學了。因學文日求所未至,遂有所得。如曰:"軻之死,不得其傳。"似此言語,非是蹈襲前人,又非鑿空撰得出。必有所見,若無所見,不知言所傳者何事。
16、周茂叔胸中灑落,如光風霽月。其爲政,精密嚴恕,務盡道理。
17、伊川先生撰明道先生行狀曰:先生資稟既異,而充養有道。純粹如精金,溫潤如良玉。寬而有制,和而不流。忠誠貫于金石,孝悌通於神明。視其色,其接物也,如春陽之溫。聽其言,其入人也,如時雨之潤。胸懷洞然,徹視無間。測其蘊,則潔乎若滄溟之無際。極其德,美言蓋不足以形容。
先生行己,內主於敬,而行之以恕。見善若出諸己,不欲弗施於人。居廣居而行大道,言有物而動有常。先生爲學,自十五六時,聞汝南周茂叔論道,遂厭科舉之業,慨然有求道之志。未知其要,泛濫于諸家,出入於老釋者,幾十年。返求諸六經,而後得之。明于庶物,察於人倫。知盡性至命,必本於孝悌。窮神知化,由通于禮樂。辨異端似是之非,開百代未明之惑。秦漢而下,未有臻斯理也。
謂孟子沒而聖學不傳,以興起斯文爲己任。其言曰:"道之不明,異端害之也。昔之害近而易知,今之害深而難辨。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,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。自謂之窮神知化,而不足以開物成物。言爲無不周遍,實則外於倫理。窮深極微,而不可以入堯舜之道。天下之學,非淺陋固滯,則必入於此。自道之不明也,邪誕妖異之說競起,塗生民之耳目,溺天下於污濁。雖高才明智,膠於見聞,醉生夢死,不自覺也。是皆正路之蓁蕪,聖門之蔽塞,闢之而後可以入道。"
先生進將覺斯人,退將明之書。不幸早世,皆未及也。其辨析精微,稍見於世者,學者之所傳耳。先生之門,學者多矣。先生之言平易易知,賢愚皆獲其益。如群飲於河,各充其量。先生教人,自致知至於知止,誠意至於平天下,灑掃應對至於窮理盡性,循循有序。病世之學者舍近而趨遠,處下而窺高,所以輕自大而卒無得也。
先生接物,辨而不問,感而能通。教人而人易從,怒人而人不怨。賢愚善惡,鹹得其心。狡僞者獻其誠,暴慢者致其恭。聞風者誠服,覿德者心醉。雖小人以趨向之異,顧于利害,時見排斥,推而省其私,未有不以先生爲君子也。
先生爲政,治惡以寬,處煩以裕。當法令繁密之際,未嘗從衆爲應文逃責之事。人皆病於拘礙,而先生處之綽然。衆憂以爲甚難,而先生爲之沛然。雖當倉卒,不動聲色。方監司競爲嚴急之時,其待先生率皆寬厚。設施之際,有所賴焉。先生所爲綱條法度,人可效而爲也。至其道之而從,動之而和。不求物而物應,未施信而民信,則人不可及也。
18、明道先生曰:周茂叔窗前草不除去,問之,雲:"與自家意思一般。"
19、張子厚聞生皇子,甚喜。見餓莩者,食便不美。
20、伯淳嘗與子厚在興國寺講論終日,而曰不知舊日曾有甚人於此處講此事。
21、謝顯道雲:"明道先生坐如泥塑人,接人則渾是一團和氣。"
22、侯師聖雲: "朱公掞見明道於汝,歸謂人曰:'光庭在春風中坐了一個月。'"
遊楊初見伊川,伊川瞑目而坐。二子侍立,既覺,顧謂曰:"賢輩尚在此乎?日既晚,且休矣。"及出門,門外之雪深一尺。
23、劉安禮雲:"明道先生德性充完,粹和之氣,盎於面背。樂易多恕,終日怡悅。立之從先生三十年,未嘗見其忿厲之容。
24、呂與叔撰明道先生哀辭雲:先生負特立之才,知大學之要。博文強識,躬行力究。察倫明物,極其所止。渙然心釋,洞見道體。其造於約也,雖事變之感不一,知應以是心而不窮。雖天下之理至衆,知反之吾身而自足。其致於一也,異端並立而不能移,聖人複起而不與易。其養之成也,和氣充浹,見於聲容。然望之崇深,不可慢也。遇事優爲,從容不迫。然誠心懇惻,弗之措也。其自任之重也,甯學聖人而未至,不欲以一善而成名。寧以一物不被澤爲己病,不欲以一時之利爲己功。其自信之篤也,吾志可行,不苟潔其去就。吾義所安,雖小官有所不屑。
25、呂與叔撰橫渠先生行狀雲:康定用兵時,先生年十八,慨然以功名自許。上書謁範文正公,公知其遠器,欲成就之,乃責之曰:"儒者自有名教,何事於兵?"因勸讀《中庸》。先生讀其書,雖愛之,猶以爲未足。於是又訪諸釋老之書,累年,盡究其說。知無所得,反而求之六經。嘉佑初,見程伯淳正叔于京師,共語道學之要。先生渙然自信,曰:"吾道自足,何事旁求?"於是盡棄異學,淳如也。晚自崇文移疾西歸。
橫渠終日危坐一室,左右簡編,俯而讀,仰而思,有得則識之。或中夜起坐,取燭以書。其志道精思,未始須臾息,亦未嘗須臾忘也。學者有問,多告以知禮成性,變化氣質之道。學必如聖人而後已,聞者莫不動心有進。嘗謂門人曰:"吾學既得於心,則修其辭。命辭無差,然後斷事。斷事無失,吾乃沛然。精義入神者,豫而已矣。"
先生氣質剛毅,德成貌嚴,然與人居久而日親。其治家接物,大要正己以感人。人未之信,反躬自治,不以語人。雖有未諭,安行而無悔。故識與不識,聞風而畏。非其義也,不敢以一毫及之。
26、橫渠先生曰:二程從十四五時,便脫然欲學聖人。
後序提要等
朱熹後序
淳熙乙未之夏,東萊呂伯恭來自東陽,過予寒泉精舍,留止旬日。相與讀周子程子張子之書,歎其廣大閎博,若無津涯,而懼夫初學者不知所入也。因共掇取其關於大體而切於日用者,以爲此編,總六百二十二條,分十四卷。蓋凡學者所以求端用力,處己治人之要,與所以夫辨異端,觀聖賢之大略,皆粗見其梗概。以爲窮鄉晚進有志於學,而無明師良友以先後之者,誠得此而玩心焉,亦足以得其門而入矣。如此然後求諸四君子之全書,沈潛反復,優柔厭飫,以至其博而反諸約焉,則其宗廟之美,百官之富,庶乎其有以盡得之。若憚煩勞,安簡便,以爲取足於此而可,則非今日所以纂集此書之意也。
新安朱熹謹識
呂祖謙後序
《近思錄》既成,或疑首卷陰陽變化性命之說,大抵非始學者之事。祖謙竊嘗與聞次緝之意。後出晚進于義理之本原,雖未容驟語,苟茫然不識其梗概,則亦何所底止?列之篇端,特使之知其名義,有所向望而已。至於餘卷所載講學之方,日用躬行之實,具有科級。循是而進,自卑升高,自近及遠,庶幾不失纂集之指。若乃厭卑近而騖高遠,躐等陵節流於空虛,迄無所依據,則豈所謂近思者耶?覽者宜詳之。
淳熙三年四月四日東萊呂祖謙謹書
清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》三種
其一:朱熹《近思錄》十四卷提要
(直隸總督采進本)
宋朱子與呂祖謙同撰。案年譜,是書成於淳熙二年,朱子年四十六矣。書前有朱子題詞曰,淳熙乙未之夏,東萊呂伯恭來自東陽,過餘寒泉精舍,留止旬日。相與讀周子、程子、張子之書,歎其廣大宏博,若無津涯,而懼夫初學者不知所入也。因共掇取其關於大體,而切於日用者,以爲此編云云。是其書與呂祖謙同定,朱子固自著之,且並載祖謙題詞。又《晦庵集》中有乙未八月與祖謙一書,又有丙申與祖謙一書,戊戌與祖謙一書,皆商榷改定《近思錄》,灼然可證。《宋史·藝文志》尚並題朱熹呂祖謙編,後來講學家力爭門戶,務黜說而定一尊,遂沒祖謙之名,但稱朱子《近思錄》,非其實也。
書凡六百六十二條,分十四門。實爲後來性理諸書之祖。然朱子之學,大旨主於格物窮理,由博反約。根株六經,而參觀百氏,原未暖暖姝姝守一先生之言。故題詞有曰,窮鄉晚進,有志於學,誠得此而玩心焉,亦足以得其門而入矣。然後求諸四君子之全書,以致其博而反諸約焉,庶乎其有以盡得之。若憚煩勞,安簡便,以爲取足於此而止,則非纂集此書之意。然則四子之言且不以此十四卷爲限,亦豈教人株守是編,而一切聖經賢傅束之高閣哉。又呂祖謙題詞,論首列陰陽性命之故曰,後出晚進,于義理之本原雖未容驟語,苟茫然不識其梗概,則亦何所底。列之篇端,特使知其名義,有所向往而已。至於餘卷所載講學之方,日用躬行之實,自有科級。循是而進,自卑升高,自近及遠,庶不失纂集之旨。若乃厭卑近而騖高遠,躐等淩節,流於空虛,迄無所依據,則豈所謂近思者耶。其言著明深切,尤足藥連篇累牘,動談未有天地以前者矣。
其集解則朱子歿後葉采所補作。淳祐十二年,采官朝奉郎,監登聞鼓院,兼景獻府教授時,嘗齋進於朝。前有進表及自序。采字仲圭,號平嚴,建安人。其序謂悉本朱子舊注,參以《升堂紀聞》及諸儒辨論。有略闕者,乃出臆說。又舉其大旨,著於各卷之下,凡閱三十年而後成雲。
其二:江永《近思錄集注》十四卷提要
(安徽巡撫采進本)
國朝江永撰。永有《周禮疑義舉要》,已著錄。《近思錄》雖成於淳熙二年,其後又數經刪補,故傳本頗有異同,至各卷之中,惟以所引之書爲先後,而未及標立篇名,則諸本不殊。至淳祐間,葉采纂爲集解,尚無所竄亂於其間。明代有周公恕者,始妄加分析,各立細目,移置篇章。或漏落正文,或淆混注語,謬誤幾不可讀。永以其貽誤後學,因仍原本次第,爲之集注。凡朱子《文集》、《或問》、《語類》中,其言有相發明者,悉行采入分注。或朱子說有未備,始取葉采及他家之說以補之。間亦附以己意,引據頗爲詳治。蓋永邃于經學,究心古義,穿穴於典籍者深,雖以餘力而爲此書,亦具有體例,與空談尊朱子者異也。
其三:茅星來《近思錄集注》十四卷提要
(編修徐天柱家藏本)
國朝茅星來撰。星來字豈宿,烏程人,康熙間諸生。按,朱子《近思錄》,宋以來注者數家,惟葉採集解至今盛行。星來病其粗率膚淺,解所不必解,而稍費擬議者則闕。又多彼此錯亂,字句訛舛。因取周張二程全書及宋元《近思錄》刊本,參校同異。凡近刻舛錯者,悉從朱子考正錯簡之例,各注本條之下。又薈萃衆說,參以己見,爲之支分節解。于名物訓詁,考證尤詳。更以《伊洛淵源錄》所載四子事迹,具爲箋釋,冠于簡端,謂之附說。
書成于康熙辛醜,有星來自序,又有後序一篇,作於乾隆丙辰,去書成十五年,蓋殫一生之精力爲之也。其後序有曰:"自《宋史》分道學、儒林爲二,而言程朱之學者,但求之身心性命之間,不復以通經學古爲事。蓋嘗竊論之,馬鄭賈孔之說經,譬則百貨之所聚也;程朱諸先生之說經,譬則操權度以平百貨之輕重長短者也。微權度,則貨之輕重長短不見;而非百貨所聚,則雖有權度亦無所用之。故欲求程朱之學者,其必自馬鄭諸傳疏始。愚於是編,備註漢唐諸家之說,以見程朱諸先生學之有本。俾彼空疏寡學者無得以藉口云云。"其持論光明洞達,無黨同伐異,爭名求勝之私,可謂能正其心術矣。
近思录
近思录太极图说
全文
卷一道体
大动为真静
1 ·01濂溪先生曰:无极而太极。太极动而生阳,动极而静,静而生阴,静极动。一动一静,互为其根。分阴分阳,两仪立焉。阳变阴合,而生水、火、木、金、土。五气顺布,四时行焉。五行,一阴阳也;阴阳,一太极也;太极,本无极也。五行之生也,各一其性。无极之真,二五之精,妙合而凝,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。二气交感,化生万物,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。惟人也,得其秀而最灵。形既生矣,神发知矣,五性感动而善恶分,万事出矣。
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,立人极焉。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,日月合其明,四时合其序,鬼神合其吉凶。君子修之吉,小人悖之凶。故曰:“立天之道,
曰阴与阳;立地之道,曰柔与刚;立人之道,曰仁与义”。又曰:“原始反终,故知死生之说”。大哉《易》也,斯其至矣!
——周敦颐《太极图说》
1 ·02诚无为,几善恶。德:爱曰仁,宜曰义,理曰礼,通曰智,守曰信。性焉安焉之谓圣,复焉执焉之谓贤,发徽不可见,充周不可穷之谓神。
——周敦颐《通书·诚几德》
1 ·03伊川先生曰:喜怒哀乐之未发,谓之中。中也者,言寂然不动者也,故曰:天下之大本。发而皆中节谓之和。和也者,言感而遂通者也。故曰:天下
之达道,和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
1 ·04心一也,有指体而言者,有指用而言者,惟观其所见何如耳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九《与吕大临论中书》
1 ·05乾,天也。天者,乾之形体;乾者,天之性情。乾,健也,健而无息调之乾。夫天,专言之则道也,天且弗违且也。分而言之,则以形体谓之天,以
主宰谓之帝,以功用谓之鬼,以妙用谓之神,以性情谓之乾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乾传》
1 ·06剥之为卦,诸阳消剥已尽,独有上九一爻尚存,如硕大之果不见食,将有复生之理。上九亦变,则纯阴矣。然阳无可尽之理,变于上则生于下,无间
可容息也。圣人发明此理,以见阳与君子之道,不可亡也。或曰:剥尽则为纯坤,岂复有阳乎?曰:以卦配月,则坤当十月。以气消息言,则阳剥为坤,阳来为
复,阳未尝尽也。剥尽于上,则复生于下矣。故十月谓之阳月,恐疑其无阳也。阴亦然。圣人不言耳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剥传》
1 ·07一阳复于下,乃天地生物之心也。先儒皆以静为见天地之心,盖不知动之端乃天地之心也。非知道者,孰能识之?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复传》
1 ·08有感必有应。凡有动皆为感,感则必有应,所应复为感,所感复有应,所以不己也。感通之理,知道者默而观之可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咸传》
1 ·09天下之理,终而复始,所以恒而不穷。恒非一定之谓也,一定则不能恒矣。惟随时变易乃恒道也。天地常久之道,天下常久之理,非知道者孰能识之?
——《程氏易传·恒传》
1 ·10人性本善,有不可革者,何也?曰:语其性,则皆善也;语其才,则有下愚之不移。所谓下愚有二焉:自暴也,自弃也。人苟以善自治,则无不可移
者。虽昏愚之至,皆可以渐磨而进。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,自弃者绝之以不为,虽圣人与居,不能化而入也。仲尼之所谓下愚也。然天下自暴自弃者,非必皆昏
愚也,往往强戾而才力有过人者,商辛是也。圣人以其自绝于善,谓之下愚。然考其归,则诚愚也。既曰下愚,其能革面,何也?曰:心虽绝于善道,其畏威而
寡罪,则与人同也。惟其有与人同,所以知其非性之罪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革传》
1 ·11“忠信所以进德”。“终日乾乾”。君子当终日对越在天也。盖上天之载,无声无臭,其体则谓之易,其理则谓之道,其用则谓之神,其命于人则谓
之性,率性则谓之道,修道则谓之教。孟子去其中又发挥出浩然之气,可谓尽矣。故说神“如在其上,如在其左右”,大事小事,而只曰:“诚之不可掩如此夫”。
彻上彻下,不过如此。形而上为道,形而下为器,须著如此说。器亦道,道亦器,但得道在,不系今与后,己与人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一
1 ·12医书言手足痿痹为不仁,此言最善名状。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,莫非己也。认得为己,何所不至?若不有诸己,自不与相干。如手足不仁,气已不
贯,皆不属己。故“博施济众”,乃圣之功用。仁至难言,故止曰:“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达而达人。能近取譬,可谓仁之方也已。”欲令如是观仁,可以得仁
之体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
1 ·13“生之谓性”。性即气,气即性,生之谓也。人生气禀,理有善恶,然不是性中元有此两物相对而生也。有自幼而善,有自幼而恶(本注:后稷之克
岐克嶷,子越椒始生,人知其必灭若敖氏之类),是气禀有然也。善固性也,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。盖“生之谓性”、“人生而静”以上不容说,才说性时,
便已不是性也。凡人说性,只是说“继之者善”也,孟子言人性善是也。夫所谓“继之者善”也者,犹水流而就下也。皆水也,有流而至海,终无所污,此何烦
人力之为也?有流而未远,固己渐浊;有出而甚远,方有所浊。有浊之多者,有浊之少者。清浊虽不同,然不可以浊者不为水也。如此,则人不可以不加澄治之
功。故用力敏勇则疾清,用力缓怠则迟清。及其清也,则却只是元初之水也。亦不是将清来换却浊,亦不是取出浊来置在一隅也。水之清,则性善之谓也。故不
是善与恶在性中为两物相对,各自出来。
此理,天命也。顺而循之,则道也。循此而修之,各得其分,则教也。自天命以至于教,我无加损焉,此舜有天下而不与焉者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一
1 ·14杨子拔一毛不为,墨子双摩顶放踵为之,此皆不得中,至如子莫执中,不知如此执得。识得则事事物物上,皆天然有一个中在那上,不待人安排也。
安排著便不中矣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七
1 ·15问:时中如何?曰:“中”字最难识,须是默识心通。且试言一厅,则中央为中;一家,则厅中非中,而堂为中;言一国,则堂非中,而国之中为中。
推此类可见矣。如三过家门不人,在禹、稷之世为中,若居陋巷,则非中也。居陋巷,在颜子时为中,若三过家门而不入,则非中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
1 ·16无妄之谓诚,不欺其次矣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六
1 ·17冲漠无朕,万象森然已具,未应不是先,已应不是后。如百尺之本,自根本至枝叶,皆是一贯,不可道上面一段事,无形无兆,却待人旋安排引入来
教入涂辙。既是涂辙,却只是一个涂辙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五
1 ·18近取诸身,百理皆具。屈伸往来之义,只于鼻息之间见之。屈伸往业只是理,不必将既屈之气,复为方伸之气。生生之理,自然不息。如《复卦》言
“七日来复”,其间元不断续。阳已复生,物极必返。其理须如此。
有生便有死,有始便有终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五
1 ·19问仁,伊川先生曰:此在诸公自思之,将圣贤所言仁处类聚观之,体认出来。孟子曰:“恻隐之心,仁也。”后人遂以爱为仁。爱自是情,仁自是性,
岂可专以爱为仁?孟子言“恻隐之心,仁之端也。”既曰“仁之端”,则不可便谓之仁。退之言“博爱之谓仁”,非也。仁者固博爱,然便以博爱为仁,则不可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1 ·20性即理也。天下之理,原其所自,未有不善。喜怒哀乐未发,何尝不善?发而皆中节,则无往而不善。凡言善恶,皆先善而后恶;言吉凶,皆先吉而
后凶;言是非,皆先是而后非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十二上
1 ·21问:心有善恶否?曰:在天为命,在义为理,在人为性,主于身为心,其实一也。心本善,发于思虑,则有善有不善。若既发,则可谓之情,不可谓
之心。譬如水,只可谓之水。至如流而为派,或行于东,或行于西,却谓之流也。,为霜雪,万品之流形,山川之融结。糟粕煨烬,无非教也。
——张载《正蒙·太和》
1 ·23天体物不遗,犹仁体事而无不在也。“礼仪三百,威仪三千”,无一物而非仁也。“昊天曰明,及尔出王;昊天曰旦,及尔游衍。”无一物之不体也。
——张载《正蒙·天道》
1 ·24性为万物之一源,非有我之得私也。惟大人为能尽其道。是故立必俱立,知必周知,爱必兼爱,成不独成。彼自蔽塞不知顺吾性者,则亦未如这何矣。
——张载《正蒙·诚明》
1 ·25一故神。譬之人身,四体皆一物,故触之而无不觉,不待心至此而后觉也。此所谓“感而遂通”,“不行而至,不疾而速”也。
——《横渠易说·说卦》
1 ·26凡物莫不有是性。由通、蔽、开、塞,所以有人物之别:由蔽有薄厚,故有知愚之别。塞者牢不可开;厚者可以开,而开之也难;薄者开之也易,开
则达于天道,与圣人一。
——张载《性理拾遗》
卷二为学大要
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
2 ·01濂溪先生曰:圣希天,贤希圣,士希贤。伊尹,颜渊,大贤也。
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,一夫不得其所,若挞于市;颜渊不迁怒,不贰过,三月不违仁。志伊尹之所志,学颜子之所学,过则圣,及则贤,不及则亦不失于今
名。
——周敦颐《通书·志学》
2 ·02圣人之道入乎耳,存乎心,蕴之为德行,行之为事业。彼以文辞而己者,陋矣。
——周敦颐《通书·陋》
2 ·03或问:圣人之门,其徒三千,独称颜子为好学。夫《诗》《书》六艺,三千弟子非不习而通也,然则颜子所独好者何学也?伊川先生曰:学以至圣人
之道也。圣人可学而欤?曰:然。曰:天地储精,得五行之秀者为人。其本也真而静,其未发也五性具焉,曰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。形既生矣,外物触其形而动
其中矣。其中动而七情出焉,曰喜、怒、哀、惧、爱、恶、欲。情既炽而益荡,其性凿矣。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,正其心,养其性。
愚者则不知制之,纵其情而至于邪僻,梏其性而亡之。然学之道,必先明诸心,知所往,然后力行以求至,所谓自明而诚也。诚之之道,在乎信道笃;信道
笃,则行之果;行之果,则守之固。仁义忠信不离乎心,造次必于是,颠沛必于是,出处语默必于是。久而弗失,则居之安。动容周旋中礼,而邪僻之心无自生
矣。故颜子所事,则曰:“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。”仲尼称之,则曰:“得一善,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。”又曰:“不迁怒,不贰过。”
“有不善未尝不知,知之未尝复行也。”此其好之笃、学之之道也。然圣人则不思而得,不勉而中。颜子则必思而后得,必勉而后中。其与圣人相去一息。所未
至者,守之也,非化之也。以其好学之心,假之以年,则不日而化矣。后人未达,以谓圣本生知,非学可至。而为学之道遂失。不求诸己而求诸外,以博闻强记、
巧文丽辞为工,荣华其言,鲜有至于道者,则今之学,与颜子所好异矣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八《颜子所好何学论》
2 ·04横渠先生问于明道先生曰:定性未能不动,犹累于外物,何如?
明道先生曰:所谓定者,动亦定,静亦定。无将迎,无内外。苟认外物之外,牵己而从之,是己性为有内外也。且以性为随物于外。则当其在外时,何者为
在内?是有意于绝外诱,而不知性之无内外也。既以内外为二本,则又乌可遽云定哉?夫天地之常,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;圣人之常,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。故
君子之学,莫若扩然而大公,物来而顺应。《易》曰:“贞吉悔亡。憧憧往来,朋从尔思。”苟现规于外诱之除,将见灭于东而生于西也。
非惟日之不足,顾其端无穷,不可得而除也。人之情各有所蔽,故不能适道,大率在于自私而用智。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,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。
今以恶外物之心,而求照无物之地,是反鉴而索照也。《易》曰:“艮其背,不获其身;行其庭,不见其人。”孟子亦曰:“所恶于智者,为其凿也。”
与其非外而是内,不若内外之两忘也。两忘则澄然无事矣。天事则定,定则明,明则尚何应物之为累哉!圣人之喜,以物之当喜;圣人之怒,以物之当怒。
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。是则圣人岂不应于物哉?乌得以从外者为非,而更求在内者为是也?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,而视圣人喜怒之正为何如哉?夫
人之情,易发而难制者,惟怒为甚。第能于怒时,遽忘其怒,而观理之是非,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,而于道亦思过半矣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二《答横渠张子厚先生书》
2 ·05伊川先生答朱长文书曰:圣贤之言,不得已也。盖有是言,则是理明;则天下之理有阙焉。如彼耒耜陶冶之器,一不制,则生人之道有不足矣。圣贤
之言虽欲已,得乎?然其包涵尽天下之理,亦甚约也。后之人始执卷,则以文章为先。平生所为,动多于圣人。然有之无所补,无之靡所阙,乃无用之赘言也。
不止赘而已,既不得其要,则离真失正,反害于道必矣。
来书所谓欲使后人见其不忘乎善,此乃世人之私心也。夫子“疾没世而名不称”焉者,疾没身无善可称云尔,非谓疾无名也。名者可以厉中人。君子所存,
非所汲汲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九《答朱长文书》
2 ·06内积忠信,所以进德也;择言笃志,所以居业也。知至至之,致知也。求知所至而后至之,知之在先,故可与几。所谓“始条理者知之事也。”
知终终之,力行也。既知所终,则力进而终之,守之在后,故之,力行也。
既知所终,则力进而终之,守之在后,故可与存义,所谓“终条理者圣人之事也。”此学之始终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乾传》
2 ·07君子主敬以直其内,守义以方其外。敬立而内直,义形而外方。
义形于外,非在外也。敬义既立,其德盛矣不期而大矣。德不孤也,无所用而不用,无所施而不利,孰为疑乎?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坤传》
2 ·08动以天为无妄,动以人欲则妄矣。《无妄》之义大矣哉!虽无邪心,苟不合正理,则妄也,乃邪心也。既己无妄,不宜有往,往则妄也。故“无妄”
之“彖”曰:“其匪正有眚,不利有攸往。”
——《程氏易传·无妄传》
2 ·09《咸》之《象》曰:“君子以虚受人。”传曰:中无私主,则无感不通。以量而容之,择合而受之,非圣人有感必通之道也。其九四曰:“贞吉、悔
亡,憧憧往来,朋从尔思。”传曰:感者人之动也,故《咸》皆就人身取象。四当心位而不言“咸其心”,感乃心也。感之道无所不通,有所私系,则害于感通,
所谓悔也。圣人感天下之心,如寒暑雨旸,无不通无不应者,亦贞而已矣。贞者虚中无我之谓也。若往来憧憧然,用其私心以感物,则思之所及者有能感而动,
所不及者不能感也。以有系于私心,既主于一隅一事,岂能廓然无所不通乎?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咸传》
2 ·10古之学者为己,欲得之于己也;今之学者为人,欲见知于人也。
伊川先生谓方道辅曰:圣人之道,坦如大路,学者病不得其门耳。得其门,无远之不到也。求人其门不由经乎?今之治经者亦众矣,然而买椟还珠之蔽,人
人皆是。经所以载道也。诵其言辞,解其训诂,而不及道,乃无用之糟粕耳。觊足下由经以求道,勉之又勉,异日见卓尔有立于前,然后不知手之舞足之蹈,不
加勉而不能自止也。
——程颐《手帖》
2 ·11明道先生曰:“修辞立其诚。”不可不仔细理会。言能修省言辞,便是要立诚。若只是修饰言辞为心,只是为伪也。若修其言辞,正为立己之诚意,
乃是体当自家,敬以直内,义以方外之实事。道之浩浩,何处下手?
惟立诚才有可居之处。有可居之处,则可以修业也。终日乾乾,大事小事,只是忠信。所以进德为实下手处。“修辞立其诚”,为实修业处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一
2 ·12伊川先生曰:志道恳切,固是诚意。若迫切不中理,则反为不诚。
盖实理中自有缓急,不容如是之迫。观天地经乃可知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上
2 ·13明道先生曰:孟子才高,学之无可依据。学者当学颜子,入圣人为近,有用力处。
又曰:学者要学得不错,须是学颜子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上卷三
2 ·14父子君臣,天下之定理,无所逃于地之间。安得天分,不有私心,则行一不义,杀一不辜,有所不为。有分毫私,便不是王者事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五
2 ·15明道先生曰:学只要鞭辟近里,著己而已。故“切问而近思”,则“仁在其中矣。”“言忠信,行笃敬,虽蛮貂之邦行之矣。言不忠信,行不笃敬,
虽州里行乎哉?立则见其参于前也,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,夫然后行。”只此是学。质美者得尽,渣滓便浑化,却与天地同体。其次庄敬持养。
及其到,则一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一
2 ·16有人治园圃役知力甚劳。先生曰:“《蛊》之《象》:“君子振民育德’。君子之事,惟有此二者,余无他为。二者,为己为人之道也。”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四
2 ·18伊川先生曰:古之学者,优柔厌饫,有先后次序。今之学者,却只做一场话说,务高而已。常爱杜元凯语:“若江海之浸,膏泽之润,涣然冰释,怡
然理顺,然后为得也。”今之学者,往往以游、夏为小,不足学。
然游夏一言一事,却总是实。后之学者好高,如人游心于千里之外。然自身却只在此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五
2 ·19仁之道,要只消一个公字。公只是仁之理,不可将公便唤作仁。
公而以人体之,故为仁。只为公则物我兼照,故仁,所以能恕,所以能爱。
恕则仁之施,爱则仁之用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五
2 ·20问:作文害道否?曰:害也。凡为文,不专意则不工。若专意,则志局于此,又安能与天地同其大也?《书》曰:“玩物丧志。”为文亦玩物也。吕
与叔有诗云:“学如元凯方成癖,文似相如始类俳。独立孔门无一事,只输颜氏得心斋。”古之学者惟务养情性,其他则不学。今为文者,专务章句悦人耳目。
既务悦人,非俳优而何?曰:古者学为文否?曰:人见六经,便以谓圣人亦作文,不知圣人亦掳发胸中所蕴,自成文耳。所谓“有德者必有言”也。曰:游、夏
称文学,何也?曰:游、夏亦何尝秉笔学为词章也?且如:“观乎天文以察时变,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。”此岂词章之文也?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2 ·21莫说道将第一等让与别人,且做第二等。才如此说,便是自弃。
虽与不能居仁由义者差等不同,其自小一也。言学便以道为志。言人便以圣为志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人
2 ·22问:“必有事焉”,当用敬否?曰:敬是涵养一事。“必有事焉”,须用集义。只知用敬,不知集义,却是都无事也。又问:义莫是中理否?曰:中
理在事,义在心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2 ·23问:敬、义何别?曰:敬只是持己之道,义便知有是有非。顺理而行是为义也。若只守着一个敬,不知集义,却是都无事也。且如欲为孝,不成只守
着一个孝字。须是知所以孝之道,所以侍奉当如何,温清当如何,然后能尽孝道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2 ·24学者须是务实,不要近名方是。有意近名,则为伪也。大本已失,更学何事?为名与为利,清浊虽不同,然其利心则一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2 ·25有求为圣人之志,然后可与共学;学而善思,然后可与共适道;思而有所得,则可与立;立而化之,则可与权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十五
2 ·26君子之学必日新。日新者,日进也。不日新者必日退。未有不进而不退者,惟圣人之道无所进退,以其所造极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十五
2 ·27谢显道见伊川,伊川曰:“近日事何如?”对曰:“天下何思何虑?”伊川曰:“是则是有此理,贤却发得太早。”在伊川直是会锻炼得人,说了,
又道:“恰好著工夫也。”
——《二程外书》卷十二
2 ·28谢显道云:昔伯淳教诲,只管著他言语。伯淳曰:“与贤说话,却似扶醉汉,救了一边,倒另一边。只怕人执着一边。”
——《二程外书》卷十二
2 ·29横渠先生曰:“精义为神”,事豫吾内,求利吾外也,“利用安身”,素利吾外,致养吾内也:“穷神知化”,乃养盛自致,非思勉之能强。
故崇德而外,君子未致知也。
——张载《正蒙·神化》
2 ·30德不胜气,性命于气;德胜于气,性命于德。穷理尽性,则性天德,命天理。气之不可变者,独死生修夭而已。
——张载《正蒙·诚明》
2 ·31大其心,则能体天下之物;物有未体,则心为有外。世人之心,止于见闻之狭;圣人尽性,不以见闻梏其心。其视天下,无一物非我。孟子谓尽心则
知性知天以此。天大无外,故有外之心,不足以合天心。
——张载《正蒙·诚明》
2 ·32仲尼四绝,自始学至成德,竭两端之教也。
“意”,有思也:“必”,有待也:“固”,不化也:“我”,有方也,四者有一焉,则与天地为不相似矣。
——张载《正蒙·诚明》
2 ·33横渠先生作《订顽》曰:乾称父,坤称母。予兹藐焉,乃混然中处。故天地之塞,吾其体;天地之帅,吾其性。民,吾同胞,物,吾与也。
大君者,吾父母宗子;其大臣,宗子之家相也。尊高年,所以长其长;慈孤危,所以幼其幼。圣,其合德;贤,其秀也。凡天下疲癃残疾、茕独鳏寡,皆吾
兄弟之颠连无告者也。“于时保之”,子之翼也;乐旦不忧,纯乎孝者也。违日悖德,害仁曰贼,济恶者不才,其践形,惟肖者也。知化则善述其事,穷神则善
继其志。不愧屋漏为无黍,存心养性为匪懈。恶旨酒,崇伯子之顾养,育英才,颍封人之锡类。不弛劳而底豫,舜其功也;无所逃而待烹,申生其恭也。体其受
而归全者,参乎!勇于从而顺令者,伯奇也。富贵福泽,将厚吾生也;贫贱忧戚,庸玉女于成也。存,吾顺事;没,吾宁也。
——张载《西铭》
2 ·34又作《砭愚》曰:戏言出于思也,戏动作于谋也。发乎声,见乎四支,谓非己心,不明也。欲人无己疑,不能也。过言非心也,过动非诚也。
失于声,缪迷其四体,谓己当然,自诬也;欲他人从己,诬人也。或者以出于心者,归咎为己戏;失于思者,自诬为己诚。不知戒其出汝者,归咎其不出汝
者。长傲且遂非,不知孰为甚焉。
——张载《东铭》
2 ·35将修己,必先厚重以自持。厚重知学,德乃进而不固矣。忠信进德,惟尚友而急贤。欲胜己者亲,无如改过之不吝。
——张载《正蒙·乾称》
2 ·36横渠先生谓范巽之曰:吾辈不及古人,病源何在?巽之请问,先生曰:此非难悟。设此语,盖欲学者存意之不忘,庶游心浸熟,有一日脱然,如大寐
得醒耳。
——张载《横渠文集》
2 ·37未知立心,恶思多之致疑;既知立心,恶讲治之不精。讲治之思,莫非术内,虽勤而何厌?所以急于可欲者,求立吾心于不疑之地,然后若决江河以
利吾往。逊此志,务时敏,厥修乃来。故虽仲尼之才之美,然且敏以求之。今持不逮之资,而欲徐徐以听其自适,非所闻也。
——张载《横渠文集》
2 ·38明善为本,固执之乃立,扩充之则大,易视之则小,在人能弘而己。
——张载《横渠文集》
2 ·39今且只将尊德性而道学问为心,日自求于学问者有所背否?于德性有所懈否?此义亦是博文约礼,下学上达。以此警策一年,安得不长?每日须求多
少为益:知所亡,改得少不善,此德性上之益;读书求义理,编书须理会有所归著,勿徒写过;又多识解前言往行。此学问上益也。勿使有俄顷闲度,逐日似此,
三处庶几有进。
——张载《横渠文集》
2 ·40载所以使学者先学礼者,只为学礼,则便除去了世俗一副当习熟缠绕。譬之延蔓之物,解缠绕便上去。苟能除去了一副当世习,便自然脱洒也。又学
礼,则可以守得定。
——张载《横渠文集》
2 ·41人多以老成则不肯下问,故终身不知。又为人以道义先觉处之,不可复谓有所不知,故亦不肯下问。从不肯问,遂生百端欺妄人,我宁终身不知。
——张载《论语说》
2 ·42既学而先有以功业为意者,于学便相害。既有意,必穿凿创意作起事端也。德未成而先功业为事,是代大匠斫,希有不伤手也。
——张载《横渠语录》
2 ·43窃尝病孔孟既没,诸儒嚣然,不知反约穷源。勇于苟作,持不逮之资,而急加后世。明者一览,如见肺肝然,多见其不知量也。方且创艾其弊,默养
吾诚。顾所患日力不足,而未果他为也。
——张载《横渠语录》
2 ·44学者大不宜志小气轻。志小则易足,易足则无由进;气轻则以未知为已知,未学者为已学。
卷三格物穷理
穷理·尽性·至于命
3 ·01伊川先生答朱长文书曰:心通乎道,然后能辨是非,如持权衡以较轻重,孟子所谓“知言”是也。心不通乎道,而较古人之是非,犹不持权衡而酌轻
重,竭其目力,劳其心智,虽使时中,亦古人所谓“亿则屡中”,君子不贵也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九《答朱长文书》
3 ·02伊川先生答门人曰:孔孟之门,岂皆贤哲?固多众人。以众人观对贤,弗识者多矣。惟其不敢信己而信其师,是故求而后得。今诸君于颐言,才不合,
则置不复思,所以终异也。不可便放下,更且思之,致知之方也。
——《程文集》卷九《答门人书》
3 ·03伊川先生答横渠先生曰:所论大概,有苦心极力之象,而无宽裕温厚之气。非明睿所照,而考索至此,故意屡偏而言多窒,小出入时有之。
更愿完养思虑,涵泳义理,他日当自条畅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九《答横渠先生书》
3 ·04欲知得与不得,于心气上验之。思虑有得,中心悦豫,沛然有裕者,实得也。思虑有得,心气劳耗者,实未得也,强揣度耳。尝有人言:“比因学道,
思虑心虚。”曰:人之血气,固有虚实。疾病之来,圣贤所不免。
然未闻自古圣贤因学道而致心疾者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上
3 ·05所谓“日月至焉”与久而不息者,所见规模虽略相似,其意味气象迥别,须潜心默识,玩索久之,庶几自得。学者不学圣人则己,欲学之须熟玩味圣
人之气象,不可只从名上理会,如此只是讲论文章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
3 ·06问:忠信进德之事,固可勉强。然致知甚难。伊川先生曰:学者固当勉强,然须是知了方行得。若不知,只是觑却尧,学他行事,无尧许多聪明睿智,
怎生得如他动容周旋中礼?如子所方,是笃信而固守之,非固有之也。未致知,便欲诚意,是躐等也。勉强行者,安能持久。除非烛理明,自然乐循道。性本善,
循理而行,是顺理事,本亦不难。但为人不知,旋安排著,便道难也。知有多少般数?煞有深浅。学者须是真知,才知得是,便泰然行去也。某年二十时,解释
经义,与今无异。然思今日,觉得意味与少时自别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3 ·07凡一物有一物之理,须是穷致其理。穷理亦多端,或读书讲明义理,或论古今人物,别其是非,或应接事物,而处其当,皆穷理也。或问:格物须物
物格之,还只格一物而万理皆知?曰:怎得便会贯通?若只格一物,便通众理,虽颜子亦不敢如此道。须是今日格一件,明日又格一件,积习既多,然后脱然自
有贯通处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3 ·08“思曰睿”,思虑久后,睿自然生。若于一事上思未得,且别换一事思之,不可专守著这一事。盖人之知识,于这里蔽着,虽强思亦不通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3 ·09问:观物察己,还因见物反求诸身否?曰:不必如此说。物我一理,才明彼,即晓此,此合内外之道也。又问:致知先求之四端,如何?曰:求之性
情,固是切于身。然一草一木皆有理,须是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3 ·10横渠先生答范巽之曰:所访物怪神奸,此非难语,顾未必信耳。
孟子所谓“知性知天”,学者至于知天,则物所从出,当源源自见。知所从出,则物之当有当无,莫不心喻,亦不待语而后知。诸公所论,但守之不失,不
为异端所劫,进进不己,则物怪不须辨,异端不必攻。不逾期年,吾道胜矣。若欲委之无穷,付之不可知,则学为疑挠,智为物昏,交来无间,卒无以自存,而
溺于怪妄必矣。
——张载《横渠文集》
3 ·11义理有疑,则濯去早见,以来新意。心中有所开,即便札记,不思则还塞之矣。更须得朋友之助,一日间朋友论著,则一日间意思差别。须日日如此
讲论,久则自觉进也。
——张载《横渠文集》
3 ·12凡解文字,但易其心,自见理。理只是人理,甚分明,如一条平坦底道路。《诗》曰:“周道如砥,其直如矢”,此之谓也。或曰:圣人之言,恐不
可浅近看他。曰:圣人之言,自有近处,自有深远处。如近处怎生通要凿教深远得?扬子曰:“圣人之言远如天,贤人之言近如地。”颐与改之曰:“圣人之言,
其远如天,其近如地”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3 ·13学者不泥文义者,又全背却远去。理会文义者,又滞泥不通。如子濯孺子为将之事,孟子只取其不背师之意,人须就上边理会事君之道如何也。又如
万章问舜完廪浚井事,孟子只答他大意,人须要理会:浚井如何出得来?完廪又怎么下得来?若此之学,徒费心力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3 ·14问:莹中尝爱文中子:或问学《易》,子曰:“终日乾乾可也。”
此语最尽。文王所以为圣,亦只是个不已。先生曰:凡说经义,如只管节节推上去,可知是尽。夫终日乾乾,未尽得《易》。据此一句,只做得九三使。
若谓乾乾是不已,不已又是道。渐渐推去,自然是尽。只是理不如此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九
3 ·15“子在川上曰:逝者如斯夫”。言道之体如此,这里须是自见得。
张绎曰:此便是无穷。先生曰:固是道无穷。然怎生一个“无穷”便道了得他?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九3 ·16今人不会读书,如“诵《诗》三百,授之以
政,不达;使之四方,不能专对,虽多亦奚为?”须是未读《诗》时,不达于政,不能专对。既读《诗》后,便达于政,能专对四方始是。读书“人而为《周南
》、《召南》,其犹正墙面。”须是未读《诗》时如面墙,到读了后便不面墙,方是有验。
大抵读书只此便是法。如读《论语》,旧时未读是这个人,及读了后来,又只是这个人,便是不曾读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九
3 ·17焞初到,问为学之方。先生曰:公要知为学须是读书。书不必多看,要知其约。多看而不知其约,书肆耳。颐因少时读书贪多,如今多忘了。
须是将圣人言语玩味,入心记著,然后力去行之,自有所得。
——《二程外书》。
3 ·18学者先须读《论》、《孟》。穷得《论》、《孟》、自有要约处,以此观他经甚省力了。《论》、《孟》如丈尺权衡相似,以此去量度事物,自然见
得长短轻重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。
3 ·19读《沦语》者,但将诸弟子问处,便作己问,将圣人答处,便作今日耳闻,自然有得。若能于《论》、《孟》中深求玩味,将来涵养成,甚生气质!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十二上
3 ·20读书者当观圣人所以作经这意,与圣人所以用心,与圣人所以至圣人,而吾之所以未至者,所以未得者。句句而求之,昼诵而味之,中夜而思之,平
其心,易其气,阙其疑,则圣人之意见矣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十五
3 ·21“兴于《诗》”者,吟咏性情,涵畅道德之中而歆动之,有“吾与点”之气象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三
3 ·22谢显道云:明道先生善言《诗》,他又浑不曾章解句释,但优游玩味,吟哦上下,便使人有得处。“瞻彼日月,悠悠我思。道之云远,曷云能来!”
思之切矣。终曰“百尔君子,不知德性。不忮不求,何用不藏!”
归于正也。又曰:伯淳尝谈《诗》,并不下一字训沽,有时只转却一两字,点掇地念过,便教人省悟。又曰:古人所以贵亲炙之也。
——《二程外书》卷十二
3 ·23《中庸》之出,是孔门传授,成于子思、孟子。其书虽杂记,更不分精粗,一滚说了。今人语道,多说高便遗却卑,说本便遗却末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五
3 ·24伊川先生《易传序》曰:易,变易也,随时交易以从道也。其为书也,广大悉备,将以顺性命之理,通幽明之故,尽事物之情,而示开物成物之道也。
圣人之忧患后世,可谓至矣。去古虽远,遗经尚存。然而前儒失意以传言,后学诵言而忘味。自秦而下,盖无传矣。予生千载之后,悼斯文之淹晦,将俾后人沿
流而求源,此《传》所以作也。“《易》有圣人之道四焉:以言者尚其辞,以动者尚其变,以制器者尚其象,以卜筮者尚其占。”
吉凶消长之理,进退存亡之道备于辞。推辞考卦,可以知变,象与占在其中矣。“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,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。”得于辞不达其意者有
矣。未有不得于辞而能通其意者也。至微者理也,至著者象也。体用一源,显微无间。观会通以行其典礼,则辞无所不备。故善学者求言必自近。
易于近者,非知言者也。予所传者辞也,由辞得意,则存乎人焉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八《易传序》
3 ·25伊川先生答张闳中书曰:《易传》未传,自量精力未衰,尚觊不少进尔。来书云:“《易》之义本起于数。”谓义起于数则非也。有理而后有象,有
象而后有数。《易》因象以明理,由象而知数。得其义,则象数在其中矣。必欲穷象之隐微,尽数之毫忽,乃寻流逐末,术家之所尚,非儒者之所务也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九《苔张闳中书》
3 ·26问:胡先生解九四作太子,恐不是卦义。先生云:亦不妨,只看如何用。当储贰则作储贰使。九四近君,便作储贰亦不害,但不要拘一。若执一事,
则三百八十四爻,只作得三百八十四件事便休了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九
3 ·27看《易》且要知时。凡六爻,人人有用,圣人自有圣人用,贤人自有贤人用,众人自有众人用,学者自有学者用,君有君用,臣有臣用,无所不通。
因问:《坤卦》是臣之事,人君有用处否?先生曰:是何无用?如“厚德载物”,人君安可不用?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九
3 ·28今时人看《易》,皆不识得《易》是何物,只就上穿凿。若念得不熟,与就上添一德亦觉多,就上减一德亦不觉少,譬如不识此兀子,若减一只脚,
亦不知是少,若添一只,亦不知是多。若识则自添减不得也。
——《二程外书》卷五
卷四存养
动静适宜用以养生
4 ·01或问“圣可学乎?”濂溪先生曰:“可。”曰:“有要乎?”曰:“有。”“请问焉。”曰:“一为要。一者无欲也。无欲则静虚动直。静虚则明,
明则通;动直则公,公则溥。明通公溥,庶矣乎。”
——周敦颐《通书·圣学》
4 ·02动表节宣,以养生也;饮食衣服,以养形也;威仪行义,以养德也;推己及物,以养人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颐传》
4 ·03“慎言语”以养其德,“节饮食”以养其体。事之至近而所系至大者,莫过于言语饮食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颐传》
4 ·04“震惊百里,不丧匕鬯”。临大震惧,能安而不自失者,惟诚敬而己,此处震之道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震传》
4 ·05人之所以不能安其止者,动于欲也。欲牵于前而求其止,不可得也。故《艮》之道,当“艮其背”,所见者在前,而背乃背之,是所不见也。
止于所不见,则无欲以乱其心,而止乃安。“不获其身”,不见其身也,谓忘我也。无我则止矣。不能无我,无可止之道。“行其庭,不见其人”。庭除之
间至近也,在背则虽至近不见,谓不交于物也。外物不接,内欲不萌,如果而止,乃得止之道,于止为“无咎”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艮传》
4 ·06李籲问:每常遇事,即能知操存之意。无事时,如何存养得熟?
曰:古之人,耳之于乐,目之于礼,左右起居,盘盂几杖,有铭有戒,动息皆有所养。今皆废此,独有理义养心耳。但存此涵养意,久则自熟矣。“敬以直
内”,是涵养意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一
4 ·07吕与叔尝言,患思虑多,不能驱除。曰:此正如破屋中御寇,东面一人来未逐得,西面又一人至矣。左右前后,驱逐不暇。盖其四面空疏,盗固易入,
无缘用得主定。又如虚器入水,水自然入。若以一器实之以水,置之水中,水何能入来?盖中有主则实,实则外患不能入,自然无事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一
4 ·08伊川先生曰:学者须敬守此心不可急迫,当栽培深厚,涵泳于其间,然后可以自得。但急迫求之,只是私己,终不足以达道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上
4 ·09今学者敬而不见得,又不安者,只是心生,亦是太以敬来做事得重,此“恭而无礼则劳”也,恭者,私为恭之恭也,礼者,非体之礼,是自然底道理
也。只恭而不为自然底道理,故不自在也,须是恭而安。今容貌必端,言语必正者,非是道独善其身,要人道如何,只是天理合如此,本无私意,只是个循理而
已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上
4 ·10今志于义理而不安乐者何也?此则正是剩一个“助之长”。虽则心操之则存,会之则亡,然而持之太甚,便是“必有事焉”而正之也。亦须且恁去,
如此者只是德孤。“德不孤,必有邻”。到德盛后,自无窒碍,左右逢其原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上
4 ·11伯淳在长安仓中闲坐,见长廊柱,以意数之,己尚不疑。再数之,不合。不免令人一一声言数之,乃与初数者无差。则知越著心把握,越不定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上
4 ·12人心作主不定,正如一个翻车流转动摇,无须臾停,所感万端。
若不做一个主,怎生奈何?张天祺昔尝言:“自约数年,自上著床,便不得思量事。”不思量事后,须强把他这心来制缚,亦须寄寓在一个形象,皆非自然。
君实自谓:“吾得术矣,只管念一个中字。”此又为中所系缚。且中亦何形象?有人胸中常若有两人焉,欲为善,如有恶以为之间;欲为不善,又若有羞恶之心
者。本无二人,此正交战之验也。持其志,使气不能乱。此大可验。要之圣贤必不害心疾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下
4 ·13伊川先生曰:入道莫如敬。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。今人主心不定,视心如寇贼而不可制,不是事累心,乃是心累事。当知天下无一物是合少得者,
不可恶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三
4 ·14人多思虑,不能自宁,只是做他心主不定。要作得心主定,惟是止于事,“为人君止于仁”之类如舜之诛四凶,四凶己作恶,舜从而诛之,舜何与焉?
人不止于事,只是揽他事,不能使物备付物。物各付物,则是役物。为物所役,则是役于物。有物必有则,须是止于事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五
4 ·15孔子言仁,只说“出门如见大宾,使民如承大祭。”看其气象,便须心广体胖,动容周旋中礼自然,惟慎独是守之之法。圣人修己以敬,以安百姓,
笃恭而天下平。惟上下一于恭敬,则天地自位,万物自育,气无不和,四灵何有不至?此“体信达顺”之道,聪明睿智皆由此出。以此事开飨帝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六
4 ·16“敬以直内,义以方外”,仁也。若以敬直内,则便不直矣。“必有事焉而勿正”,则直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一
4 ·17“子在川上曰:逝者如斯夫!不舍昼夜。”自汉以来,儒者皆不识此义。此见圣人之心,纯亦不已也。纯亦不已,天德也。有天德便可语王道,其要
只有慎独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四
4 ·18“不有躬,无攸利”,不立己,后虽向好事,犹为化物,不得以天下万物为挠己。已立后,自能了当得天下万物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六
4 ·19闲邪则诚自存,不是外面捉一个诚将来存著。今人外面役役于不善,于不善中寻个善来存着,如此则岂有入善之理?只是闲邪则诚自存。故孟子言性
善皆由内出。只为诚便存,闲邪更著甚工夫?但惟是动容貌,整思虑,则自然生敬。敬只是主一也。主一则既不之东,又不之西,如是则只是中;既不之此,又
不之彼,如是则只是内。存此则自然天理明。学者须是将“敬以直内”涵养此意。直内是本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五
4 ·20闲邪则固一矣。然主一则不消言闲邪。有以一为难见,不可下工夫,如何?一者无他,只是整齐严肃,则心便一。一则只是无非僻之干。此意但涵养
久之,则天理自然明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五
4 ·21有言:未感时,知何所寓?曰:“操则存,舍则亡,出入无时,莫知其乡。”更怎生寻所寓?只是有操而已。操之之道。“以敬正直内心”
也。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五4 ·22学者先务,固在心志。然有谓欲屏去闻见知思,则是“绝圣去智”。
有欲屏去思虑,患其纷乱,则须坐禅人定。如明鉴在此,万物毕照,是鉴之常,难为使之不照?人心不能不交感万物,难为使之不思虑?若欲免此,惟是心
有主。如何为主?敬而已矣。有主则虚,虚谓邪不能入。无主则实,实谓物来夺之。大凡人心不可二用,用于一事,则他事更不能入者,事为之主也。事为之主,
尚无思虑纷扰之患,若主于敬,又焉有此患乎?所谓敬者,主一之谓敬。所谓一者,无适之谓一。且欲涵泳主一之义,不一则二三矣。
至于不敢欺,不敢慢,尚不愧于屋漏,皆是敬之事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五
4 ·23“舜孳孳为善。”若未接物,如何为善?只是主于敬,便是为善也。
以此观之,圣人之道,不是但默而无言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五
4 ·24问:人之燕居,形体怠惰,心不慢可否?曰:安有箕踞而心不侵者?昔吕与叔六月中来缑氏,闲居中某窥之,必见其俨然危坐,可谓敦笃矣。
学者须恭敬,但不可令拘迫,拘迫则难久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4 ·25思虑虽多,果出于正,亦无害否?曰:且如在宗庙则主敬,朝廷主庄,军旅主严,此是也。如发不以时,纷然无度,虽正亦邪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4 ·26问:人心所系著之事果善,夜梦见之,莫不害否?曰:虽是善事,心亦是动。凡事有朕兆入梦者却无害,舍此皆是妄动。人心须要定,使他思时方思
乃是。今人都由心。曰:心谁使之?曰:以心使心则可。人心自由,便放去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4 ·27先生谓绎曰:吾受气甚薄,三十而浸盛,四十五十而后完。今生七十二年矣,校其筋骨,于盛年无损也。绎曰:先生岂以受气之薄,而厚为保生邪?
夫子默然,曰:吾以忘生徇欲为深耻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十一上
4 ·28谢显道从明道先生于扶沟,一日谓之曰:尔辈在此相从,只是学颢言语,故其学心口不相应,盍若行之?请问焉,曰:且静坐,伊川每见人静坐,便
叹其善学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二
4 ·29心清时少,乱时常多。其清时视明听聪,四体不待羁束而自然恭谨。其乱时反是。如此何也?盖用心未熟,客虑多而常心少也,习俗之心未去,而实
心未完也。人又要得刚,太柔则入于不立。亦有人主无喜怒者,则又要得刚,刚则守定不回,进道勇敢。载则比他人自是勇处多。
——张载《横渠语录》
4 ·30定然后始有光明。若常移易不定,何求光明?《易》大抵以艮为止,止乃光明。故《大学》定而至于能虑,人心多则无由光明。
——张载《易说》
4 ·31“动静不失其时,其道光明。”学者必时其动静,则其道乃不蔽昧而明白,今人从学之久,不见进长,正以莫识动静,见他人扰扰,非关己事,而所
修亦废。由圣学观之,冥冥悠悠,以是终身,谓之光明可乎?
——张载《易说》
4 ·32敦笃虚静者仁之本。不轻妄则是敦厚也,无所系阂昏塞则是虚静也。此难以顿悟。苟知之,须久于道实体之,方知其味。夫仁亦乎熟而已。
卷五改过迁善克己复礼
修养不如寡欲
5 ·01濂溪先生曰:君子乾乾不息于诚,然必惩忿窒欲,迁善改过而后至。乾之用其善是,损益之大莫是过,圣人之旨深哉?”吉凶悔吝生乎动”。
噫,吉一而己,动可不慎乎!
——周敦颐《通书·乾损益动》
5 ·02濂溪先生曰:孟子曰:“养心莫善于寡欲。”予谓养心不止于寡而存耳。盖寡焉以至于无,无则诚立明通。诚立,贤也;明通,圣也。
——周敦颐《濂溪集》第九
《养心亭说》
5 ·03伊川先生曰:颜渊问克己复礼之目,夫子曰:“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。”四者身之用也,由乎中而应乎外,制于外所以养中也。
颜渊“请事斯语”,所以进于圣人。后之学圣人者,宜服膺而勿失也。因箴以自警。
视箴曰:心兮本虚,应物无迹;操之有要,视为之则。蔽交于前,其中则迁;制之于外,以安其内。克己复礼,久而诚矣。
听箴曰:人有秉彝,本乎天性;知诱物化,遂亡其正。卓彼先觉,知止有定;闲邪存诚,非礼勿听。
言箴曰:人心之动,因言以宣;发禁躁妄,内斯静专。矧是枢机,兴戎出好;吉凶荣辱,惟其所召。伤易则诞,伤烦则支;己肆物件,出悖来违。
非法不道,钦哉训辞!
动箴曰:哲人知几,诚之于思;志土厉行,守之于为。顺理则裕,从欲惟危;造次克念,战兢自持;习与性成,圣贤同归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八《四箴》
5 ·04《复》之初九曰:“不远复,无祗悔,元吉。”传曰:阳,君子之道,故复为反善之义。初,复之最先者也,是不远而复也。失而后有复,不失则何
复之有?惟失之不远而复,则不至于悔,大善而吉也。颜子无形显之过,无子谓其庶几,乃“无祗悔”也。过既未形而改,何悔之有?既未能“不勉而中”,所
谓不欲逾矩,是有过也。然其明而刚,故一有不善,未尝不知;既知,未尝不遽改,故不至于悔,乃“不远复”也。学问之道无他,惟其知不善则速改以从善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复传》
5 ·05《晋》之上九:“晋其角,维用伐邑,历吉,无咎,贞吝。”传曰:人之自治,刚极则守道愈固,进极则迁善愈速。如上九者,以之自治,则虽伤于
厉,而吉且无咎也。严厉非安和之道,而于自治则有功也。虽自治有功,然非中和之道,故于贞正之道为可吝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晋传》
5 ·06损者,损过而就中,损浮末而就本实也。天下之害,无不由末之胜也。峻宇雕墙,本于宫室;酒池肉林,本于饮食;淫酷残忍,本于刑罚;穷兵黩武,
本于征讨。凡人欲之过者,皆本于奉养。其流之远,则为害矣。
先王制其本者,天理也;后人流于末者,人欲也。损之义,损人欲以复天理而已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晋传》
5 ·07夫人心正意诚,乃能极中正之道,而充实光辉。若心有所比,以义之不可而决之,虽行于外不失其中正之义,可以无咎,然于中道未得为光大也。盖
人心一有所欲,则离道矣。故《夬》之九五曰:“苋陆夬夬,中行无咎。”而《象》曰:“中行无咎,中未光也。”夫子于此,示人之意深矣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夬传》
5 ·08《节》之九二,不正之节也。以刚中正为节,如惩忿窒欲,损过抑有余是也。不正之节,如啬节于用,懦节于行是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节传》
5 ·09人而无克、伐、怨、欲,惟仁者能之。有之而能制其情不行焉,则亦难能也,谓之仁则未可也。此原宪之问,夫子答以知其难,而不知其为仁。此圣
人开示之深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论语解》
5 ·10明道先生曰:义理与客气常胜,只看消长分数多少,为君子小人之别。义理所得渐多,则自然知得客气,消散得渐少,消尽者是大贤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一
5 ·11尧夫解“他山之石可以攻玉”:玉者温润之物,若将两块玉来相磨,必磨不成,须是得他个粗砺底物,方磨得出。譬如君子与小人处,为小人侵陵,
则修省畏避,动心忍性,增益预防,如此便道理出来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上
5 ·12猎,自谓今无此好。周茂叔曰:“何言之易也?但此心潜隐未发,一日萌动,复如前矣。”后十二年,因见,果知未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七
5 ·13问:不迁怒,不贰过,何也?《语录》有怒甲不移于乙之说,是否?伊川先生曰:是。曰:若此则甚易,何待颜子而后能?曰:只被说得粗了,诸君
便道易,此莫是最难,须是理会得因何不迁怒。如舜之诛四凶,怒在四凶,舜何与焉?盖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,圣人之心本怒也。譬如明镜,好物来时便见
是好,恶物来时便见是恶,镜何尝有好恶也?世之人固有怒于室而色于市。且如怒一人,对那一人说话,能无怒色否?不能怒一人而不怒别人者,能忍得如此,
已是煞知义理。若圣人因物而未尝有怒,此莫是甚难。君子役物,小人役于物。今人见有可喜可怒之事,自家著一分陪奉他,此亦劳矣。圣人之心如止水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5 ·14明道先生曰:人之视最先,非礼而视,则所谓开目便错了。次听、次言、次动,有先后之序。人能克己,则心广体胖,仰不愧,俯不怍,其乐可知。
有息则馁矣。
——《二程外书》卷三
5 ·15谢子与伊川先生别一年,往见之,伊川曰:相别一年,做得甚工夫?谢曰:也只去个矜字,曰:何故?曰:子细检点得来,病痛尽在这里。
若按伏得这个罪过,方有向进处。伊川点头,因语在坐同志曰:此人为学,切问近思者也。
——《二程外书》卷十二
5 ·16横渠先生曰:“湛一气之本,攻取气这欲,口腹于饮食,鼻舌于臭味,绵攻取之性也。知德者属厌而已,不以嗜欲累其心,不以小害大、末丧本焉尔。
——张载《正蒙·诚明》
5 ·17恶不仁,是不善未尝不知。徒好仁而不恶不仁,则习不察,行不著,是故徒善未必尽义,徒是未必尽仁。好仁而恶不仁,然后尽仁义之道。
——张载《正蒙·中正》
5 ·18有潜心于道,忽忽焉他虑引去者,此气也。旧习缠绕,未能脱洒,毕竟无益,但乐于旧习耳。古人欲得朋友,与琴瑟简编,常使心在于此。惟圣人知
朋友之取益为多,故乐得朋友之来。
——张载《论语说》
卷六齐家之道
柔和温顺是为孝
6 ·01“干母之蛊,不可贞。”子之于母,当以柔巽辅导之,使得于义。
不顺而致败蛊,则子之罪也。从容将顺,岂无道乎?若伸己刚阳之道,遽然矫拂则伤思,所害大矣,亦安能入乎?在乎屈己下意,巽顺相承,使之身正事治
而已。刚阳之臣事柔弱之君,义亦相近。
——《二程易传·蛊传》
6 ·02《蛊》之九三,以阳处刚而不中,刚之过也,故小有悔。然在《巽》体,不为无顺。顺,事亲之本也。又居得正,故无大咎,然有小悔。已非善事亲
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蛊传》
6 ·03人之处家,在骨肉父子之间,大率以情胜礼,以恩夺义,惟刚立之人,则能不以私爱失其正理,故《家人》卦大要以刚为善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家人传》
6 ·04问:《行状》云:“尽性至命,必本于孝弟。”不识孝弟何以能尽性至命也?曰:后人便将性命别作一般事说了。性命孝弟,只是一统底事,就孝弟
中便可尽性至命。如洒扫应对与尽性至命,亦是一统底事,无有本末,无有精粗,却被后来人言性命者,别作一般高远说。故举孝悌,是于人切近者言之。然今
时非无孝弟之人,而不能尽性至命者,由之而不知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6 ·05问:第五伦视其子之疾与视兄子之疾不同,自谓之私,如何?曰:不待安寝与不安寝,只不起与十起,便是私也。父子之爱本是公,才著些心做,便
是私也。又问:视己之子与兄之子有间否?曰:圣人立法,曰:“兄弟之子犹子也。”又问:天性自有轻重,疑若有间然。曰:只为今人以私心看了。孔子曰:
“父子之道,天性也。”此只就孝上说,故言父子天性,若君臣、兄弟、宾主、朋友之类,亦岂不是天性?只为今人小看,却不推其本所由来故尔。己之子与兄
之子所争几何?是同出于者也。只为兄弟异形,故以兄弟为手足。人多以异形故,亲己之子,异于兄弟之子,甚不是也。又问:孔子以公冶长不及南容,故以兄
之子妻南容,以己之子妻公冶长,何也?曰:此亦以己之私心看圣人了。凡人避嫌者,皆内不足也。圣人自至公,何更避嫌?凡嫁女各量其才而求配,或兄之子
不甚美,必择其相称者为之配;己之子美,必择其才美者为之配。岂更避嫌耶?若孔子事,或是年不相若,或时有先后,皆不可知。以孔子为避嫌,则大不是。
如避嫌事,贤者且不为,况圣人乎?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6 ·06今人多不知兄弟之爱。且如闾阎小人,得一食必先以食父母,夫何故?以父母之口,重于己之口也。得一衣必先衣父母,夫何故?以父母之体,重于
己之体也。至于犬马亦然,待父母之犬马,必异乎己之犬马也。独爱父母之子,却轻于己之子,甚者至若仇敌。举世皆如此,惑之甚矣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十二下
6 ·07买乳婢,多不得已。或不能自乳,必使人,然食己子而杀人之子,非道。必不得已,用二乳食三子,足备他虞,或乳母病且死,则不为害,又不为己
子杀人之子,但有所费。若不幸致误其子,害孰大焉!
——《二程外书》卷十
6 ·08先公太中讳珦,字伯温。前后五得任子,以均诸父子孙。嫁遣孤女,必尽其力。所得俸钱,分赡亲戚之贫者。伯母刘氏寡居,公奉养甚至。
其女之夫死,公迎从女兄以归,教养其子,均于子侄。既而女兄之女又寡,公惧女兄之悲思,又取甥女以归嫁之。时小官禄薄,克己为义,人以为难。
公慈恕而刚断,平居与幼贱处,惟恐有伤其意。至于犯义理,则不假也。左右使令之人,无日不察其饥饱寒燠。娶侯氏。侯夫人事舅姑以孝谨称,与先公相
待如宾客,先公赖其内助,礼敬尤至,而夫人谦顺自牧,虽小事未尝专,必禀而后行。仁恕宽厚,抚爱诸庶,不异己出。从叔幼孤,夫人存现,常均己子。治家
有法,不严而整。不喜笞扑奴婢。视小臧获如儿女,诸子或加呵责,必戒之曰:“贵贱虽殊,人则一也。汝如是大时,能为此事否?”先公凡有所怒,必为之宽
解,唯诸儿有过,则不掩也,常曰:“子之所以不肖者,由母蔽其过,而父不知也。”夫人男子六人,所存惟二,其慈爱可谓至矣,然于教之之道,不少假也。
才数岁,行而或踣,家人走前扶抱,恐其惊啼,夫人示尝不呵责曰:“汝若安徐,宁至踣乎!”饮食常置之坐侧。尝食絮羹,皆叱止这,曰:“幼求称欲,长当
何如?”虽使令辈,不得以恶言骂人,非性然也,教之使然也。与人争忿,虽直不右,曰:“患其不能屈,或欲延客,则喜而为之具。夫人七八岁时诵古诗曰:
“女子不夜出,夜出秉明烛。”自是日暮则不复出房阁。既长好文,而不为辞章,见世妇女以文章笔札传于人者,则深以为非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八
6 ·09舜之事亲有不悦者,为父顽母嚚,不近人情。若中人之情,其爱恶略无害理,姑必顺之。亲之故旧,所喜者当力招致,以悦其心。凡于父母宾客之奉,
必极力营办,亦不计家之有无,然为养又须使不知其勉强劳苦,苟使见其为而不易,则亦不安矣。
——张载《礼记说》
6 ·10《斯干》诗言:“兄及弟矣,式相好矣,无相犹矣。”言兄弟宜相好,不要厮学。犹,似也。人情大抵患在施之不见报则辍,故恩不能终。不要相学。
己施之而已。
——张载《诗说》
6 ·11“人不为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其犹正墙面而立。”尝深思此言,诚是。不从此行,甚隔著事,向前推不去。盖至亲至近,莫甚于此,故须从此始。
——张载《诗说》
6 ·12婢仆始至者,本怀勉勉敬心。若到所提掇更谨则加谨,慢则弃其本心,便习以成性。故仕者入治朝则德日进,入乱朝则德日退,只观在上者有可学无
可学尔。
——张载《横渠语录》
卷七出处进退辞受之义
安静以自守
7 ·01伊川先生曰:贤者在下,岂可自进以求于君?苟自求之,必无能信用之理。古人之所以必待人君致敬尽礼而后往者,非欲自为尊大,盖其尊德乐道之
心不如是,不足与有为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蒙传》
7 ·02君子之需时也,安静自守。志虽有须,而恬然若将终身焉,乃能用常也。虽不进而志动者,不能安其常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需传》
7 ·03“比:吉,原筮,元永贞,无咎。传曰:人相亲比,必有其道。苟非其道,则有悔咎。故必推原占决其可比者而比之,所比得元永贞,则无咎。
元谓有君长之道,永谓可以常久,贞谓得正道。上之比下,必有此三者;下之从上,必求此三者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比传》
7 ·04《履》之初九曰:“素履往,无咎。”传曰:夫人不能自安于贫贱之素,则其进也,乃贪躁而动,故往则有咎。贤者则安履其素,其处也乐,其进也
将有为也。故得其进,则有为而无不善。若欲贵之心与行道之心交战于中,岂能安履其素乎?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履传》
7 ·05大人于否之时,守其正节,不杂乱于小人之群类,身虽否而道之亨也,故曰:“大人否,亨。”不以道而身亨,乃道否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否传》
7 ·06人之所随,得正则远邪,从非则失是,无两从之理。《随》之六二,系于初则失五矣,故《象》曰:“弗兼与也。”所以戒人从正道专一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随传》
7 ·07君子所贵,世俗所羞;世俗所贵,君子所贱。故曰:“贲其趾,舍车而徒。”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贲传》
7 ·08《蛊》之上九曰:“不事王侯,高尚其事。”《象》曰:“不事王侯,志可则也。”传曰:士之自高尚,亦非一道;有怀抱其德,不偶于时,而高洁
自守者;有知止足道,退而自保者;有量能度分,安于不求知者;有清介自守,不屑天下事,独洁其身者。所处虽有得失小大之殊,皆自高尚其事者。《象》所
谓“志可则”者,进退合道者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蛊传》
7 ·09遯者阴之始长,君子知微,故当深戒。而圣人之意示便遽已也,故有“与时行,小利贞”之教。圣贤之于天下,虽知道之将废,岂肯坐视其乱而不救?
必区区致力于未极之间,强此之衰,艰彼之进,图其暂安。苟得为之,孔、孟之所屑为也,王允、谢安之于汉晋是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遯传》
7 ·10《明夷》初九,事未显而处甚微,非见几之明不能也、如是则世俗孰不疑怪?然君子不以世俗之见怪而迟疑其行也。若俟众人尽识,则伤已及而不能
去已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明夷传》
7 ·11《晋》之初六在下而始进,岂遽能深见信于上?苟上未见信。则当安中自守,雍容宽裕,无急于求上之信也。苟欲信之心切,非汲汲以失其守,则悻
悻以伤于义矣,故曰:“晋如,摧如,贞吉,罔孚,裕无咎。”然圣人又恐后之人不达宽裕之义,居位者废职失守以为裕,故特云初六裕无咎者,始进未受命当
职任故也。若有官守,不信于上而失其职,一日不可居也。然事非一概,久速唯时,亦容有为之兆者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晋传》
7 ·12不正而合,未有久而不离者也;合以正道,自无终睽之理。故贤者顺理而安行,智者知几而固守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睽传》
7 ·13君子当困穷之时,既尽其防虑之道而不得免,则命也。当推致其命以遂其志。知命之当然也,则穷塞祸患不以动其心,行吾义而已。苟不知命,则恐
惧于险难,陨获于穷厄,所守亡矣,安能遂其为善之志乎?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困传》
7 ·14《井》之九三,渫治而不见食,乃人有才智而不见用,以不得行为忧恻也。盖刚而不中,故切于施为,异乎“用之则行,舍之则藏”者矣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井传》
7 ·15《革》之六二,中正则无偏蔽,文明则尽事理,应上则得权势,体顺则无违悖,时可矣,位得矣,才足矣,处革之至善者也。必待上下之信,故“巳
日乃革之也。”如二之才德,当进行其道,则吉而无咎也。不进则失可为之时,为有咎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革传》
7 ·16鼎之有实,乃人之有才业也,慎所趋向。不慎所往,则亦陷于非义,故曰:“鼎有实,慎所之也。”
——《程氏易传·鼎传》
7 ·17士之处高位,则有拯而无随;在下位,则有当拯,有当随,有拯之不得而后随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艮传》
7 ·18“君子思不出其位。”位者,所处之分也。万事各有其所,得其所则止而安。若当行而止,当速而久,或过或不及,皆出其位也,况逾分非据乎?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艮传》
7 ·19人之止难于久终,故节或移于晚,守或失于终,事或废于久,人之所患同也。《艮》之上九,敦厚于终,止道之至善也。故曰:“郭艮,吉。”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艮传》
7 ·20《中孚》之初九曰:“虞吉。”《象》曰:“志未变也。”传曰:当信之始,志未有所从,而虞度所信,则得其正,是以吉也。志有所从,则是变动,
虞之不得其正矣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中孚传》
卷八治国平天下之道
三面驱兽
8 ·01濂溪先生曰:治天下有本,身之谓也;治天下有则,家之谓也。
本必端。端木,诚心而已矣;则必善,善则,和亲而已矣。家难而天下易,家亲而天下疏也。家人离必起自妇人,故《睽》次《家人》,以“二女同居而志
不同行”也。尧所以釐二女于妫汭,舜可禅乎?吾兹试矣,是治天下观于家,治家观身而已矣。身端,心诚之谓也;诚心,复其不善之动而已矣。
不善之动,妄也;妄复,则无妄矣;无妄,则诚矣。故《无妄》次《复》,而曰:“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”,深哉!
——周敦颐《通书·家人睽复无妄》
8 ·02明道先生尝言于神宗曰:得天理之正,极人伦之至者,尧舜之道也;用其私心,依仁义之偏者,霸者之事也。王道如砥,本乎人情,出乎礼义,若履
大路而行,无复回曲;霸者崎岖,反侧于曲径之中,而卒不可与入尧舜之道。故诚心而王则王矣,假之而霸则霸矣。二者其道不同,在审其初而已,《易》所谓
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”者,其初不可不审也。惟陛下稽先圣之言,察人事之理,知舜之道备于己,反身而诚之,推之以及四海,则万世幸甚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一《论王霸札子》
8 ·03伊川先生曰:当世之务,所尤先者三:一曰立志,二曰责任,三曰求贤。今虽纳嘉谋,陈善算,非君志先立,其能听而用之乎?君欲用之,非责任宰
辅,其孰承而行之乎?君相协心,非贤者任职,其能施于天下乎?
此三者本也,制于事者用也。三者之中,复以立志为本。所谓立志者,至诚一心,心道自任,以圣人之训为可必信,先王之治为可必行,不狃滞于近规,不
迁惑于众口,必期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也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五《为家君应诏上英宗皇帝书》
8 ·04《比》之九五曰:“显比,王用三驱,失前禽。”传曰:人君比天下之道,当显明其比道而已。如诚意以待物,恕己以及人,发政施仁,使天下蒙其
惠泽,是人君亲比天下道也。如是,天下孰不亲比于上?若乃暴其小仁,违道干誉,欲以求下之比,其道亦已狭矣,其能得天下之经乎?王者显明其比道,天下
自然来比。来者抚之,固不煦煦然求比于物,若田之三驱,禽之去者从而不追,来者则取之也。此王道之大,所以其民皞皞,而莫知其为者也。非惟人君比天下
之道如此,大率人之相比莫不然。以臣于君言之,竭其忠诚,致其才力,乃显其比君之道也。用之与否,在君而已,不可阿谀逢迎,求其比己也。在朋友亦然,
修身诚意以待之,亲己与否,在人而已,不可“巧言令色”,曲从苟合,以求人之比己也。于乡党亲戚,于众人,莫不皆然,“三驱失前禽”之义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比传》
8 ·05古之时,公卿大夫而下,位名称其德,终身居之,得其分也;位未称其德,则君举而进之。士修其学,学至而君求之。皆非有预于己也。农工商贾,
勤其事而所享有限。故皆有定志,而天下之心可一。后世自庶土至于公卿,日志于尊荣;农工商贾,日志于富侈。亿兆之心交骛利,天下纷然,如之何其可一也?
欲其不乱,难矣!
8 ·06《泰》之九二曰:“包荒,用冯河。”传曰:人情安肆,则政舒缓,而法度废弛,庶事无节。治之之道,必有包荒含秽之量,则其施为宽裕详密,弊
革事理,而人安之。若无含弘之度,有忿疾之心;则无深远之虑,有暴扰之患。深弊未去,而近患已生矣。故在包荒也。自古泰治之世,必渐至于衰替,盖由狃
习安逸,因循而然。自非刚断之君,英烈之辅,不能挺特奋发以革其弊也,故曰:“用冯河。”或疑上云包荒,则是包含宽容,此云“用冯河”,则是奋发改革,
似相反也。不知以含容之量,施刚果之用,乃圣贤之为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泰传》
8 ·07凡无下至于一国一家,至于万事,所以不和合者,皆由有间也。
无间则合矣。以至天地之生,万物之成,皆合而后能遂。凡未合者皆为间也。
若君臣、父子、亲戚、朋友之间,有离贰怨隙者,盖谗邪间于其间也。去其间隔而合之,则无不合且洽矣。《噬嗑》者,治天下之大用也。
——《程式易传·噬嗑传》
8 ·08《大畜》之六五曰:“豮豕之牙,吉。”传曰:物有总摄,事有机会。圣人操得其要,则视亿兆之心犹一心。道之斯行,止之则戢,故不劳而洽,其
用若“豮豕之牙”也。豕,刚躁之物。若强制其牙,则用力劳而不能止。若豮支其势,则牙虽存而刚躁自止。君子法豮豕之义,知天下之恶不可以力制也,则察
其机,持其要,塞绝其本原,故不假弄法严峻,则恶自止也。
且如止盗,民有欲心,见利则动。苟不知教,而迫于饥寒,虽刑杀日施,其能胜亿兆利欲之心乎?圣人则知所以止之之道,不尚威刑,而修政教,使之有农
桑之业,知廉耻之道,虽赏之不窃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大畜传》
8 ·09“解:利西南,无所往,其来复吉,有攸往,夙吉。”传曰:西南,坤方,坤之体广大平易。当天下之难方解,人始离艰苦,不可复以烦苛严急治之,
当济以宽大简易,乃其宜也。既解难而安平无事矣,是“无所往”也,则当修复治之道,正纪纲,明法度,复先代明王之治,是“来复”也,谓反正理也。自古
圣王救难定乱,其始未暇遽为也,既安定,则为可久可继之治。
是汉以下,乱既除,则不复有为,姑随时维持而已,故不可能成善治,盖不知“来复”之义也。”有攸往,夙吉。”谓尚有当解之事,则早为之乃吉也。
当解而未尽者,不早去,则将复盛。事之复生者,不早为,则将渐大。故“夙则吉”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解传》
8 ·10夫有物必有则,父止于慈,子止于孝,君止于仁,臣止于敬。万物庶事,莫不各有其所。得其所则安,失其所则悖。圣人所以能使天下顺治,非能为
物作则也,惟止之各于其所而已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艮传》
8 ·11兑。说而能贞,是以上顺天理,下应人心,说道之至正至善者也。
若夫违道以干百姓之誉者,苟说之道,违道不顺天,干誉非应人,苟取一时之说耳。非君子之正道。君子之道,其说于民如天地之施,感之于心而说服无斁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兑传》
8 ·12天下之事,不进则退,无一定之理。济之终,不进而止矣,无常止也,衰乱至矣。盖其道已穷极也。圣人至此奈何?曰:唯圣人为能通其变于未穷,
不使至于极也,尧、舜是也,故有终而无乱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既济传》
卷九制度
治国以得贤才为术
9 ·01濂溪先生曰:古圣王制礼法,修教化,三纲正,九畴叙,百姓太和,万物咸若,乃作乐以宜八风之气,以平天下之情。故乐声淡而不伤,和而不流,
入其耳,感其心,莫不淡且和焉。淡则欲心平,和则躁心释。优柔平中,德之盛也;天下化中,治之至也,是谓道配天地,古之极也。后世礼法不修,政刑苛紊,
纵欲败度,下民困苦,谓古乐不足听也,代变新声,妖淫愁怨,导欲增悲,不能自止。故有贼君弃父,轻生败伦,不可禁者矣。呜呼!乐者古以平心,今以助欲;
古以宣化,今以长怨。不复古礼,不变今乐,而欲致治者,远哉!
——周敦颐《通书·乐上》
9 ·02明道先生言于朝曰:治天下以正风俗、得贤才为本。宜先礼命近侍贤儒及百执事,悉心推访,有德业充备,足为师表者,其次有笃志好学,材良行修
者,延聘、敦遣,萃于京师,俾朝夕相与讲明正学。其道必本于人伦,明乎物理。其教自小学洒扫应对以往,修其孝弟忠信,周旋礼乐,其所以诱掖激厉渐摩成
就之道,皆有节序,其要在于择善修身,至于化成天下,自乡人而可至于圣人之道。其学行皆中于是者为成德。取材识明达,可进于善者,使日受其业。择其学
明德尊者,为太学之师,次以分教天下之学。择士入学,县升之州,州宾兴于太学,太学聚而教之,岁论其贤者能者于朝。
凡选士之法,皆以性行端洁,居家孝悌,有廉耻礼逊,通明学业,晓达治道者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一《请修学校尊师儒取士札子》03明道先生论十事:
一曰师傅,二曰六官,三曰经界,四曰乡党,五曰贡士,六曰兵役,七曰民食,八曰四民,九曰山泽,十曰分数。其言曰:无古今,无治乱,如生民之理有
穷,则圣王之法可改。后世能尽其道则大治,或用其偏则小康。此历代彰灼著明之效也。苟或徒知泥古而不能施之于今,姑欲徇名而遂废其实,此则陋儒之见,
何足以论治道哉!然倘谓今之人情,皆已异于古,先王之迹,不可复于今,趣便目前,不务高远,则亦恐非大有为之论,而未足以济当今之极弊也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一《论十事札子》
9 ·04伊川先生上疏曰:三代之时,人君必有师、傅、保之官。“师,道之教训;傅,傅之德义;保,保其身体。”后世作事无本,知求治而不知正君,知
规过而不知养德,傅德之道,固已疏矣;保身体之法,复无闻焉。
臣以为傅德义者,在乎防见闻之非,节嗜好之过;保身体者,在乎适起居之宜,存畏慎之心。今既不设保傅之官,则此责皆在经筵,欲乞皇帝在宫中言动服
食,皆使经筵官知之,有剪桐之戏,则随事箴规;违持养之方,则应时谏止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六《论经筵第二札子》
9 ·05伊川先生《看详三学条制》云:旧制,公私试补,盖无虚月。学校礼义相先之地,而月使之争,殊非教养之道。请改试为课,有所未至,则学官召而
教之,更不考定高下。制尊贤堂,以延天下道德之士,及置待宾、吏师斋,立检察士人行检等法。又云:自元丰后,设利诱之法,增国学解额至五百人,来者奔
凑,舍父母之养,忘骨肉之爱,往来道路,旅寓他土。人心日偷,士风日薄。今欲量留一百人,余四百人,分在州郡解额窄处,自然士人各安乡土,养其孝爱之
心,息其奔趋流浪之志,风俗亦当稍厚。又云:三舍升补之法,皆案文责迹。有司之事,非痒序育材论秀之道。盖朝廷授法,必达乎下。长官守法而不得有为,
是以事成于下,而下得以制其上。此后世所以不治也。或曰:“长贰得人则善矣。或非其人,不若防闲详密,可循守也。”殊不知先王制法,待人而行,未闻立
不得人之法也。苟长贰非人,不知教育之道,徒守虚文密法,果足以成人才乎?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八
9 ·06《明道先生行状》云:先生为泽州晋城令,民以事至邑者,必告之以教悌忠信,入所以事父兄,出所以事长上。度乡材远近为伍保,使之力役相劝,
患难相恤,而奸伪无所容。凡孤茕残废者,责之亲戚乡党,使无失所。
行旅出其途者,疾病皆有所养。诸乡皆有校,暇时亲至,召父母与之语。儿童所读书,亲为正句读。教者不善,则为易置。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。乡民为
社会,为立科条,旌别善恶,使有劝心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十一
卷十处事之方
情动钟声
10·01伊川先生上疏曰:夫钟,怒而击之则武,悲而击之则哀,诚意之感而入也。告于人亦如是,古人所以斋戒而告君也。臣前后两得进讲,未尝敢不宿斋
预戒,潜思存诚,觊感动于上心。若使营营于职事,纷纷其思虑,待至上前,然后善其辞说,徒以颊舌感人,不亦浅乎?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六《上太皇太后书》
10·02伊川《答人示奏稿书》云:观公之意,专以畏乱为主,颐欲公以爱民为先,力言百姓饥且死,丐朝廷哀怜,因惧将为寇乱可也。不惟告君之体当如是,
事热亦宜尔。公方求财以活人,祈之以仁爱,则当轻财而重民;惧之以利害,则将恃财以自保。古之时,得丘民则得天下。后世以兵制民,以财聚众,聚财者能
守,保民者为迂。惟当以诚意感动,觊其有不忍之心而已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九《答人示奏草书》
10·03明道为邑,及民之事,多众人所谓法所拘者,然为之未尝大戾于法,众亦不甚惊骇。谓之得伸其志则不可,求小补,则过今之为政者远矣。
人虽异之,不至指为狂也。至谓之狂,则大骇矣。尽诚为之,不容而后去,又何嫌乎?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九《答吕进伯简三》
10·04伊川先生曰:君子观天水违行之象,知人情有争讼之道。故凡作事,必谋其始,绝论端于事之始,则讼无由生矣。谋始之义广矣,若慎交结、明契券
之类是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讼传》
10·05《师》之九二,为师之主。恃专则先为下之道,不专则无成功之理。故得中为吉。凡师之道,威和并至则吉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师传》
10·06世儒有论鲁祀周公以天子礼乐,以为周公能为人臣不能为之功,则可用人臣不得用之礼乐。是不知人臣之道也。夫居周公之位,则为周公之事。由其
位而能为者,皆当为也。周公乃尽职耳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师传》
10·07《大有》之九三曰:“公用亨于天子,小人弗克。”传曰:三当大有之时,居诸侯之位,有其富盛,必用亨通于天子,谓以其有为天子之有也,乃人
臣之常义也。若小人处之,则专其富有以为私,不知公以奉上之道,故曰:“小人弗克”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大有传》
10·08人心所从,多所亲爱者也。常人之情,爱之则见其是,恶之则见其非。故妻孥之言,虽失而多从;所憎之言,虽善为恶也。苟以亲爱而随之,则是私
情所与,岂合正理?故《随》之初九:出门而交,则有功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随传》
10·09《随》九五之《象》曰:“孚于嘉吉,位正中也。”传曰:随以得中为善,随之所防者过也,盖心所说随,则不知其过矣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随传》
10·10《坎》之六四曰:“樽酒簋贰,用缶,纳约自牖,终无咎。”传曰:此言人臣以忠信善道结于君心,必自其所明处乃能入也。人心有所蔽,有所通,
通者明处也,当就其明处而告之,求信则易也,故曰:“纳约自牖。”
能如是,则虽艰险之时,终得无咎也。且如君心蔽于荒乐,唯其蔽也,故尔虽力诋其荒乐之非,如其不省何?必于所不蔽之处推而及之,则能悟其心矣。
自古能谏其君者,未有不因其所明者也。故讦直强劲者,率多取忤;而温厚明辨者,其说多行。非唯告于君者如此,为教者亦然。夫教必就人之所长,所长
者,心之所明也。从其心之所明入,然后推及其余,孟子所谓“成德”、“达财”是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坎传》
10·11《恒》之初六曰:“浚恒,贞凶。”《象》曰:“浚恒之凶,始求深也。”传:初六居下,而四为正应。四以刚居高,又为二、三所隔,应初之志,
异乎常矣。而初乃求望之深,是知常而不知变也。世之责望故素而至悔咎者,皆“浚恒”者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恒传》
10·12《睽》之《象》曰。“君子以同而异。”传曰:圣贤之处世,在人理之常,莫不大同于世俗所同者,则有时而独异。不能大同者,乱常拂理之人也;
不能独异者,随俗习非之人也。要在同而能异耳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睽传》
10·13《睽》之九二:当睽之时,君心未合,贤臣在下,竭力尽诚,期使之信合而已。至诚以感动之,尽力以扶持之,明理义以致其知,杜蔽惑以诚其意,
如是宛转以求其合也。“遇”非枉道逢迎也,“巷”非邪僻由径也,故《象》曰:“遇主于巷,未失道也。”
——《程氏易传·睽传》
IO·14《损》之九二曰:“弗损益之。”传曰:不自损其刚贞,则能益其上,乃“益之”也。若失其刚贞而用柔说,适足以损之而已。世之愚者,有虽无邪
心,而惟知竭力顺上为忠者,盖不知“弗损益之”之义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损传》
10·15《益》之初九曰:“利用为大作,元吉,无咎。”《象》曰:“元吉,无咎,下不厚事也。”传曰:在下者本不当处厚事。厚事,重大之事也。
以为在上所任,所以当大事,必能济大事而致元吉,乃为无咎。能致元吉,则在上者任之为知人,己当之为胜任。不然,则上下皆有咎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益传》
10·16《旅》之初六曰:“旅琐琐,斯其所取灾。”传曰:志卑之人,既处旅困,鄙猥琐细,元所不至,乃其所以致悔辱、取灾咎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旅传》
10·17《兑》之上六曰:“引兑。”《象》曰:“未光也。”传曰:说既极矣,又引而长之,虽说之之心不已,而事理已过,实无所说。事之盛则有光辉,
既盛而强引之长,其无意味甚矣,岂有光辉也?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兑传》
10·18《中孚》之《象》曰:“君子以议狱缓死。”传曰:君主之于议狱,尽其忠而已;于决死,极其恻而已。天下之事,无所不尽其忠,而议狱缓死,最
其大者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中孚传》
10·19事之时而当过,所以从宜,然岂可过甚也?如过恭、过哀、过俭,大过则不可。所以小过为顺乎宜也。能顺乎宜,所以大吉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小过传》
10·20周公至公不私,进退以道,无利欲之蔽。其处己也,夔夔然有恭畏之习;其存诚也,荡荡焉无顾虑之意。所以虽在危疑之地,而不失其圣也。
《诗》曰:“公孙硕肤,赤舄几几。”
——《程氏经说·诗解》
10·21明道先生与吴师礼谈介甫之学错处,谓师礼曰:为我尽达诸介甫,我亦未敢自以为是。如有说,愿往复。此天下公理,无彼我。果能明辩,不有益于
介甫,则必有益于我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一
10·22天祺在司竹,常爱用一卒长。及将代,自见其人盗笋皮,遂治之无少贷。罪已正,待之复如初,略有介意。其德量如此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上
10·23门人有曰:吾与人居,视其有过而不告,则于心有所不安。告之而人有受,则奈何?曰:与之处而不告其过,非忠也。要使诚意之交通,在于未言之
前,则言出而人信矣。又曰:责善之道,要使诚有余而言不足,则于人有益,而在我者无自辱矣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四
10·24居今之时,不安今之法令,非义也。若论为治,不为则已,如复为之,须于今之法令内处得其当,方为合义。若须更改而后为,则何义之有?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一
10·25今之监司多不与州县一体,监司专欲伺察,州县多欲掩蔽。不若推诚心与之共治,有所不逮,可教者教之,可督者督之。至于不听,择其甚者去一二,
使足以警众可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一
10·26或问:簿,佐令也。簿所欲为,令或不从,奈何?曰:当以诚心动之。今令与簿不和,只是争私意。令是邑之长,若能以事父兄之道事之,过则归己,
善则唯恐不归于令,积此诚意,岂有不动得人?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10·27问:人于议论,多欲宜己,无含容之气,是气不平否?曰:因是气不平,亦是量狭。人量随识长,亦有人识高而量不长者,是识实未至也。
大凡别事,人都强得,惟识量不可强。今人有斗筲之量,有釜斛之量,有钟鼎之量,有江河之量。江河之量亦大矣,然有涯,有涯亦有时而满,惟天地之量
则无满。故圣人者,天地之量也。圣人之量,道也;常人之量,天资也。
天资之量须有限。大抵六尺之躯,力量只如此,虽欲不满,不可得也。如邓艾位三公,年七十,处得甚好。及因下蜀有功,便动了。谢安闻谢玄破苻坚,对
客围棋,报至,不喜。及归,折屐齿。强终不得也。更如人大醉后益恭谨者,只益恭,便是动了,虽与放肆者不同,其为酒所动一也。又如贵公子位益高,益卑
谦。只卑谦,但是动了。虽与骄傲者不同,其为位所动一也。然惟知道者,量自然宜大,不待勉强而成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10· 28 横渠先生曰:凡人为上则易,为下则难。然不能为下,亦未能使下,不尽其情伪也。大抵使人,常在其前己尝为之,则能使人。
——张载《横渠文集》
10·29《坎》:“维心亨”,故“行有尚”。外虽积险;苟处之心亨不疑,则虽难必济而“往有功也”。今水临万仞之山,要下即下,无复凝滞。
险在前,惟知有义理而已,则复何回避?所以心通。
——张载《横渠易说》
10·30人所以不能行己者,于其所难者则惰,其异俗者,虽易而羞缩。
惟心宏,则不顾人之非笑,所趋义理耳,视天下莫能移其道。然为之,人亦未必怪,正以在己者义理不胜。惰与羞缩消则有长,不消则病常在,意思龌龊,
无由作事,在古气节之士,冒死以有为,于义未必中,然非有志概者莫能,况吾于义理已明,何为不为?
——张载《横渠易说》
卷十一教学之道
圣人设教保持中和
11·01濂溪先生曰:刚善,为义,为直,为断,为严毅,为干固;恶,为猛,为隘,为强梁。柔善,为慈,为顺,为巽。恶,为懦弱,为无断,为邪佞。惟
中也者,和也,中节也,天下之达道也,圣人之事也。故圣人立教,俾人自易其恶,自至其中而上矣。
——周敦颐《通书·师》
11·02伊川先生曰:古人生子,能食能言而教之。大学之法,以豫为先,人之幼也,知思未有所主,便当以格言至论日陈于前,虽未有知,且当薰聒使盈耳
充腹,久自安习,若固有之,虽以他说惑之,不能入也。若为之不豫,及乎稍长,私意偏好生于内,众口辩言铄于外,欲其纯完,不可得也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六《上太皇太后书》
11·03《观》之上九曰:“观其生,君子无咎。”《象》曰:“观其生,志未平也。”传曰:君子虽不在位,然以人观其德,用为仪法,故当自慎省,观其
所生,常不失于君子,则人不失所望而化之矣。不可以不在于位故,安然放意无所事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观传》
11·04圣人之道如天然,与众之识,其殊邈也。门人弟子既亲炙,而后益知其高远。既若不可以及,则趋望之心怠矣。故圣人之教,常俯而就之。
事上临丧,不敢不勉,君子之常行。“不困于洒”,尤其近也。而以己处之者,不独使夫资之下者勉思企及,而才之高者亦不敢易乎近矣。
——《程氏经说》
11·05明道先生曰:忧子弟之轻俊者,只教以经学念书,不得令作文字。
子弟凡百玩好皆夺志。至于书札,于儒者事最近,然一向好著,亦自丧志。
如王、虞、颜、柳辈,诚为好人则有之,曾见有善书者知道否?平生精力一用于此,非惟徒废时日,于道便有妨处,足知丧志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一
11·06教人未见意趣,必不乐学,欲且教之歌舞,如古《诗》三百篇,皆古人作之。如《关雎》之类,正家之始,故用之乡人,用之邦国,日使人闻之。此
等诗,其言简奥,今人未易晓。别欲作诗,略言教童子洒扫应对事长之节,令朝夕歌之,似当有助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上
11·07天下有多少才!只为道不明于天下,故不得有所成就。且古者“兴于《诗》、立于礼、成于乐”,如今人如何会得?古人于《诗》。如今人歌曲一般,
虽闾巷童稚,皆习闻其说而晓其义,故能兴起于《诗》。后世老师宿儒,尚不能晓其义,怎生责得学者?是不得“兴于《诗》”也。古礼既废,人伦不明,以至
治家皆无法度,是不得“立于礼”也。古人有歌咏以养其性情,声音以养其耳目,舞蹈以养其血脉,今皆无之,是不得“成于乐”也。
古之成材也易,今之成材也难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11·08孔子教人,“不愤不启,不悱不发”。盖不待愤、悱而发,则知之不固;待愤、能而后发,则沛然矣。学者须是深思之,思之不得,然后为他说便好。
初学者须是且为他说,不然非独他不晓,亦止人好问之心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11·09横渠先生曰:“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,”仁之至也,爱道之极也。
己不勉明,则人无从倡,道无从宏,教无从成也。
——张载《正蒙·至当》
11·10《学记》曰:“进而不顾其安,使人不由其诚,教人不尽其材。”
人未安之,又进之;未喻之,又告之,徒使人生此节目。不顾安,不由诚,不尽材,皆是施之妄也。教人至难,必尽人之材,乃不误人。观可及处,然后告
之。圣人之明,直若疱丁解牛,皆知其隙,刃投余地,无全牛矣。人之才足以有为,但以其不由于诚,则不尽其才。若曰勉率而为之,则岂有由诚哉!
——张载《礼记说》
11·11古之小儿,便能敬事。长者与之提携,则两手奉长者之手。问之,掩口而对。盖稍不敬事,便不忠信。故教小儿,且先安祥恭敬。
——张载《礼记说》
11·12孟子说:“人不足与适也,政不足与间也,唯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。”非惟君心,至于朋游学者之际,彼虽议论异同,未欲深校。惟整理其心,使归
之正,岂小补哉!
——张载《孟子说》
卷十二改过及人心疵病
官隆福盛之家
12·01濂溪先生曰:仲由喜闻过,令名无穷焉。今人有过,不喜人规,如护疾而忌医,宁灭其身而无悟也。噫!
——周敦颐《通书·过》
12·02伊川先生曰:德善日积,则福禄日臻。德逾于禄,则虽盛而非满。自古隆盛,未有不失道而丧败者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泰传》
12·03人之豫乐,心悦之,故迟迟,遂至于耽恋不能已也。《豫》之六二,以中正自守,其介如石,其去之速,不俟终日。如二可谓见几而作者也。
盖中正故其守坚,而能辨之早,去之速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豫传》
12·04圣人为戒,必于方盛之时。方其盛而不知戒,故狃安富则骄侈生,乐舒肆则纲纪坏,忘祸乱则衅孳萌,是以浸淫不知乱之生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临传》
12·05《复》之六三,以阴躁处动之极,复之频数而不能固者也。复贵安固,频复频失,不安于复也。复善而屡失,危之道也。圣人开迁善之道,与其复而
危其屡失,故去“厉无咎,”不可以频失而戒其复也,频失则为危,屡复何咎?过在失而不在复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复传》
12·06睽极则喭戾而难合,刚极则躁暴而不祥,明极则过察而多疑。睽之上九,有六三之正应,实不孤。而其才性如此,自睽孤也。如人虽有亲党,而多自
疑猜,妄生乖离,虽处骨肉亲党之间,而常孤独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睽传》
12·07《解》之六三曰:“负且乘,致寇至,贞吝。”传曰:小人而窃盛位,虽勉为正事,而气质卑下,本非在上之物,终可吝也。若能大正,则如何?曰
:大正非阴柔所能也。若能之,则是化为君子矣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解传》
12·08《益》之上九曰:“莫益之,或击之。”传曰:理者天下之至公,利者众人所同欲。苟公其心,不失其正理,则与众同利,无侵于人,人亦欲与之,
若切于好利,蔽于自私,求自益以损于人,则人亦与之力争,故莫肯益之,而有击夺之者矣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益传》
12·09《艮》之九三曰:“艮其限,列其夤,厉薰心。”传曰:夫止道贵乎得宜,行止不能以时,而定于一,则处世乖戾,与物睽绝,其危甚矣。
人之固止一隅,而举世莫与宜者,则艰蹇忿畏,焚挠其中,岂有安裕之理?
厉薰心”,谓不安之势,熏烁其中也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艮传》
12·10虽舜之圣,且畏巧言令色,说之惑人,易人而可惧也如此。
——《程氏易传·兑传》
12·11治水,天下之大任也,非其至公之心,能舍己从人,尽天下之议,则不能成其功,岂方命圮族者所能乎?鲧虽九年而功弗成,然其所治,固非他人所
及也。惟其功有叙,故其自任益强,喭戾圮益甚,公议隔而人心离矣,是其恶益显,而功卒不可成也。
——《程氏经说·书解》
12·12人于外物奉身者,事事要好,只有自家一个身与心却不要好。苟得外面物好时,却不知道自家身与心已先不好了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一
卷十三异端之学(略)
卷十四圣贤气象
有自然祥和之气
14·01明道先生曰:尧、舜更无优劣,及至汤、武便别。孟子言“性之”、“反之”,自古无人如此说,只孟子分别出来,便知得尧、舜是生而知之,汤、
武是学而能之。文王之德则似尧、舜、禹之德则似汤、武。要之皆是圣人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上
14·02仲尼,元气也;颜子,春生也;孟子并秋杀尽见。仲尼无所不包,颜子示“不违,如愚”之学于后世,有自然之和气,不言而化者也。孟子则露其才,
盖亦时焉而己。仲尼,天地也;颜子,和风庆云也;孟子,泰山岩岩之气象也。观其言皆可见之矣。仲尼无迹,颜子微有迹,孟子迹著。孔子尽是明快人,颜子
尽岂弟,孟子尽雄辨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五
14·03曾子传圣人学,其德后来不可测,安知其不至圣人?如言“吾得正而毙”,且休理会文字,只看他气象极好,被他所见处大。后人虽有好言语,只被
气象卑,终不类道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五
14·04传经为难,如圣人之后才百年,传之己差。圣人之学,若非子思、孟子,则几乎息矣。道何尝息?只是人不由之。“道非亡也,幽、厉不由也。”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七
14·05荀子极偏驳,只一句“性恶”,大本己失;扬子虽少过,然己自不识性,更说甚道?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九
14·06董仲舒曰:“正其谊,不谋其利;明其道,不计其功。”此董子所以度越诸子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十五
14·07孔明有王佐之心,道则未尽。王者如天地之无私心焉,行一不义而得天下,不为。孔明必求有成而取刘璋。圣人宁无成耳,此不可为也。若刘表子琮,
将为曹公所并,取而兴刘氏,可也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二十四
14·08韩愈亦逝世豪杰之士,如《原道》中言语虽有病,然自孟子而后,能将许大见识寻求者,才见此人。至如断曰:“孟子醇乎醇。”又曰:“荀与扬,
择焉而不精,语焉而不详。”若不是他见得,岂千余年后,便能断得如此分明?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一
14·09学者本是修德,有德然后有言。退之却倒学了,因学文日求所未至,遂至有得。如曰:“轲之死不得其传。似此言语,非是蹈袭前人,又非凿空撰得
出,必有所见,若无所见,不知言所传者何事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八
14·10伊川先生撰《明道先生行状》曰:先生资禀既异,而充养有道。
纯粹如精金,温润如良玉。宽而有制,和而不流,忠诚贯于金石,孝悌通于神明,视其色,其接物也如春阳之温;听其言,其入人也如时雨之润。胸怀洞然,
彻视无间;测其蕴,则浩乎若苍溟之无际;极其德,美言不足以形容。
先生行己,内主于敬,而行之以恕。见善若出诸己,不欲弗施于人。居广居而行大道,言有物而动有常。先生为学,自十五六时,闻汝南同茂叔论道,遂厌
科举之业,慨然有求道之志。未知其要,泛滥于诸家,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,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。明于庶物,察于人伦。知尽性至命,必本于孝弟。穷神知化,
由通于礼乐。辩异端似是之非,开百代未明之惑。秦汉而下,未有臻斯理也。谓孟子没而圣学不传,以兴起斯文为己任。其言曰:“道之不明,异端害之也。昔
之害近而易知,今之害深而难辩。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,今之人人也因其高明。”自谓之穷神知化,而不足以开物成务。言为无周遍,实则外于伦理。穷深极微,
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。天下之学,非浅陋固滞,则必入于此。自道之不明也,邪诞妖异之说兢起。涂生民之耳目,溺天下于污浊。虽高才明智,胶于见闻,醉生
梦死,不自觉也。是皆正路之蓁芜,圣门之蔽塞,辟之而后可以入道。先生进将觉斯人,退将明之书。不幸早逝,皆未及也。其辩析精微,稍见于世者,学者之
所传耳。先生之门,学者多矣。先生之言,平易易知,贤愚皆获其益,如群饮于河,各充其量。先生教人,自致知至于知止,诚意至于平天下,洒扫应对至于穷
理尽性,循循有序。病世之学者舍近而趋远,处下而窥高,所以轻自大而卒无得也。先生接物,辨而不间,感而能通,教人而人易从,怒人而人不怨。贤愚善恶,
咸得其心。狡伪者献其诚,暴慢者致其恭。间风者诚服,睹德者心醉。虽小人以趋向之异,顾于利害,时见排斥,退而省其私,未有不以先生为君子也。
先生为政,治恶以宽,处烦而裕。当法令紧密之际,未尝从众为应文逃责之事。人皆病于拘碍,而先生处之绰然。众忧以为甚难,而先生为之沛然。虽当仓
卒,不动声色。方监司兢为严急之时,其待先生率皆宽厚。设施之际,有所赖焉。先生所为纲条法度,人可效而为也。至其导之而从,动之而和,不求物而物应,
未施信而民信,则人不可及也。
——《二程文集》卷十一《明道先生行状》
14·11侯师圣云:朱公掞见明道于汝,归,谓人曰:“光庭在春风中坐了一个月。”游、杨初见伊川,伊川瞑目而坐,二子俟立。既觉,顾谓曰:“贤辈尚
在此乎?日既晚,且休矣。”及出门,门外之雪深一尺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卷十二
14·12刘安礼云:明道先生德性充完,粹和之气,盎于面背,乐易多恕,终日怡悦。立之从先生三十年,未见其忿厉之容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附录《门人朋友叙述》
14·13吕与叔撰《明道先生哀词》云:先生负特立之才,知大学之要;博文强识,躬行办究;察伦明物,极其所止;涣然心释,洞见道体。其造于约也,虽
事变之感不一,知应是心而不穷;虽天下之理至众,知反之吾身而自足。其致于一也,异端并立而不能移,圣人复起而不与易。其养之成也,和气充浃,见于声
容,然望之崇深,不可慢也;遇事优为,从容不迫,然诚心恳恻,弗之措也。其自任之重也,宁学圣人而未至,不欲以一善成名;宁以一物不被泽为己病,不欲
以一时之利为己功。其自信之笃也,吾志可行,不苟洁其去就;吾义所安,虽小官有所不屑。
——《二程遗书》附录
14·14吕与叔撰《横渠先生行状》云:康定用兵时,先生年十八,慨然以功名自许,上书谒范文正公。公知其远器,欲成就之,乃责之曰:“儒者自有名教,
何事于兵?”因劝读《中庸》。先生读其书,虽爱之,犹以为未足,于是又访诸释老之书,累年尽究其说,知无所得,反而求之六经。嘉祐初,见程伯淳、正叔
于京师,共语道学之要。先生涣然自信曰:“吾道自足,何事旁求!”于是尽弃异学,淳如也。晚自崇文移疾西归横渠,终日危坐一室,左右简编,俯而读,仰
而思,有得则识之。或中夜起坐,取烛以书。其志道精思,未始须臾息,亦未尝须臾忘也。学者有问,多告以知礼成性,变化气质之道,学必如圣人而后己。闻
者莫不动心有进。尝谓门人:“吾学既得于心,则修其辞;命辞无差,然后断事;断事无失,吾乃沛然。精义入神者,豫而己矣。”先生气质刚毅,德盛貌严。
然与人居,久而日亲。其治家接物,大要正己以感人。人未之信,反躬自治,不以语人。虽有未喻,安行而无悔。故识与不识,闻风而畏,非其义也,不敢以一
毫及之。
——《张子全书》卷十五
续近思录
卷一道体
此卷论道体,黄勉斋所谓“无物不在,无时不然,流行发用,无少间断”
者是也。学者溯本原而穷其究竟,则学问之纲领在是矣。
1 ·01朱子曰:这道体浩浩无穷。
1 ·02朱子曰:道体浑然,无所不具,而浑然无不具之中。精粗本末、宾主内外,有不可以毫发差者。故虽文理密察、缕析毫分,而初不害其本体之浑然也。
1 ·03朱子曰:天人一物,内外一理,流通贯彻,初无间隔。若不见得,则虽生于天地间,而不知的以为天地之理,虽有人之形貌,而亦不知所以为人之理
矣。
1 ·04朱子曰:天命之性、处处皆是,但只寻时,先从自己身上寻起。
所以说,“性者道之形体。”
1 ·05朱子曰:仁,只是个浑然温和的。其气则天地阳春之气,其理则天地生物之心。
1 ·06朱子曰:夫道若大路然,岂难知哉?人病不由尔。
1 ·07朱子曰:圣人之道如饥食渴饮。
1 ·08朱子曰:圣人之道,有高远处,有平实处。
1 ·09朱子曰:天理固浑然,然谓之理,便是有个条理的。故其中仁义礼智,合下便各有一理,不相混杂。以其未发,莫见端绪,不可以一理名,是以谓之
浑然。非是里面都无分别,而仁义礼智后来施次生出也。天理只是仁义礼智之总名。仁义礼智,便是天理之件数。
1 ·10文蔚曰:先生《易说》中谓“伏羲作易,验阴阳消息两端而已。”
此语最尽。朱子曰:阴阳虽是两个字,然却只是一气之消息。一进一退、一消一长,进处便是阳,退处便是阴,长处便是阳,消处便是阴。只是这一气之消
长,做出古今天地间无限事来。所以阴阳做一个说亦得,做两个说亦得。
1 ·11朱子曰:在天地则为阴阳,在人则为善恶。有不善未尝不知,知之未尝复行。不善处便是阴,善处便属阳。“上五阴,下一阳”,是当沈迷蔽锢之时,
忽然一夕省觉,便是阳动处。
1 ·12朱子曰:始者气之始,生者形之始。
1 ·13朱子曰:天命之性,若无气质却无安顿处。且如一勺水,非有物盛之,则水无归着。程子云:“论性不论气,不备;论气不论性,不明。二之则不是。”
所以发明千古圣贤未尽之意,甚为有功。大抵此理有未分晓处,秦汉以来传记所载,只是说梦。韩退之略近似。千有余年得程先生兄弟出来,此理益明。
1 ·14道夫问:气质之说始于何人。朱子曰:此起于张、程。某以为极有功于圣门,有补于后学。读之使人深有感于张、程,前此未曾有人说到此。
如韩退之《原性》中说三品,说得也是,但不曾分明说是气质之性耳。性哪里有三品来!孟子说性善,但说得本原处,下面却不曾说得气质之性,所以办费
分疏。诸子说性恶与善恶混。使张、程之说早出,则这许多说话自不用纷争。故张、程之说立,则诸子之说泯矣。1 ·15朱子曰:性是未动,情是已动,心包得
已动未动。盖心之未动则为性,已动则为情,所谓“心统性情”
也。欲是情发出来底。心如水,性犹水之静,情则水之流,欲则水之波澜,但波澜有好底,有不好底。欲之好底,如“我欲仁”之类;不好底则一向奔驰出
去,若波涛翻浪;大段不好底欲则灭却天理,如水之壅决,无所不害。
孟子谓情可以为善,是说那情之正,从性中流出来者,元无不好也。因问:“可欲之谓善”之“欲”,如何?曰:此不是“情欲”之“欲”,乃是可爱之意。
1 ·16朱子曰:性如日光,人物所受之不同,如隙窍之受光有大小也。
人物被形质局定了,也是难得开广。如蝼蚁如此小,便只知得君臣之分而已。
1 ·17朱子曰:人物之生,其赋形偏正,固自合下不同。然随其偏正之中,又自有清浊昏明之异。
1 ·18朱子曰:一草一木,皆天地和平之气。
1 ·19朱子曰:须知未动为性,已动为情,心则贯乎动静而无不在焉。
《知言》:“性立天下之有,情效天下之动,心妙性情之德。”此言甚精密。
1 ·20朱子曰:“论性要须先识得性是个甚么样物事。性即理也,仁义礼智而已矣。然四者有何形状?只有此理,便做得许多事出来,所以能恻隐、羞恶、
辞让、是非。譬如论药性寒热,亦无讨形状处,只服了后,却做得寒做得热便是性。今人往往指有知觉者为性,只说得个心。
1 ·21朱子曰:“命”之一字,如“天命谓性”之,“命”,是言所禀之理也。“性也有命焉”之“命”,是言所以禀之分有多寡厚薄之不同也。
1 ·22朱子曰:性不是卓然一物可见者,只是穷理、格物,性自在其中,不须求,故圣人罕言性。
1 ·23朱子曰:性譬之水,本皆清也。以净器盛之则清;以污器盛之则浊。本然之清未尝不在,但既污浊,猝难得便清。故“虽愚必明,虽柔必强”
也,煞用气力。
1 ·24朱子曰:性者心之理,情者心之动,才便是那情之会恁地者。情与才绝相近,但情是遇物而发,路陌曲折恁地去底,才是那会如此底。要之,千头万
绪,皆是从心上来。
1 ·25问:前夜说体用无定所,是随处说如此。若合万事为一大体、用,则如何?曰:体、用也定。见在底便是体,后来生底便是用。此身是体,动作处便
是用。天是体,“万物资如”处便是用。地是体,“万物资生”处便是用。就阳言,则阳是体,阴是用;就阴言,则阴是体,阳是用。1 ·26朱子曰:性同气异,
只此四字,包涵无限道理。1 ·27朱子曰:知主别识,意中营为。知近性近体,意近情近用。
1 ·28朱子曰:惟心无对。
1 ·29朱子曰:天只有个春夏秋冬,人只有个仁义礼智。此四者便是那四者。心是个运用的,只有此四者之理,更无别物。
1 ·30朱子曰:仁义礼智,便是元亨利贞。若春间不曾发生得到,夏无缘得长,秋冬亦无可收藏。
1 ·31朱子曰:人只是此仁义礼智四种心,如春夏秋冬,千头万绪,只是此四种心发出来。
1 ·32朱子曰:天之赋于人物者谓之命,人与物受之者谓之性,主于一身者谓之心,有得天于而光明正大者谓之明德。
1 ·33朱子曰:知觉运动者,形气之所为。仁义礼智者,天命之所赋。
1 ·34朱子曰:元亨,诚之通,动也;利贞,诚之复,静也。元者,动之端也,本乎静;贞者,静之质也,著乎动。一动一静,循环无穷。而贞也者,万物
之所以成终而成始者也。故人虽不能不动,而立人极者,必主乎静。
则其著乎动也,无不中节,而不失其本然之静矣。
1 ·35问:先生《答湖湘学者书》,以“爱”字言仁,如何?曰:缘上蔡说得“觉”字太重,便相似说禅。龟山言“万物与我为一”,说亦太宽。
问:此是仁之体否。曰:此不是仁之体,是仁之量。仁者固觉,谓觉为仁,不可。仁者固与物为一,谓万物为一为仁,亦不可。
又问:知觉亦有生意。曰:固是。但只将知觉说来却冷了。
1 ·36朱子曰:孟子说:“仁,人心。”此语最亲切。心自是仁底物事,存得此心,不患他不仁。
1 ·37或问:仁义礼智,性之四德,又添“信”字,谓之五性,如何?
朱子曰:信是诚实,此四者,实有是仁,实有是义,礼智皆然。如五行之有土,非土不足以载四者。又如土于四时,各寄王十八日,或谓王于戊己。然季夏
乃土之本宫,故尤王。《月令》载“中央土”,以此。
1 ·38朱子曰:物物运动蠢然,若与人无异,而人之仁义礼智之粹然者,物则无也。
1 ·39朱子曰:无私以间之则公,公则仁。譬如水,若一些子碍,便成两截,须是打并了障塞,便滔滔地去。
1 ·40或问仁,朱子曰:理难见,气易见。但就气上看便见,如元亨利贞是也。元亨利贞也难看,且看春夏秋冬:春时尽是温厚之气,仁便是这般气象;夏
秋冬虽不同,皆是春生之气行乎其中。若晓得此理,便见得“克己复礼”,私欲尽去,纯是温和冲粹之气,乃天地生物之心也。
1 ·41问:人心形而上下如何?朱子曰:如肺肝五脏之心,却是实有一物。若今学者所论操舍存亡之心,则自是神明不测。故五脏之心受病,则可用药补之;
这个心则非菖蒲、茯苓所可补也。
问:如此,则心之理乃是形而上否?曰:心比性则微有迹,比气则自然又灵。
1 ·42问:人当无事时,其中虚明不昧,此是气自然动处,便是性。朱子曰:虚明不昧,便是心。此理具足于中,无少欠阙,便是性;感物而动,便是情。
横渠说得好,“由太虚有‘天’之名,由气化有‘道’之名”,此是总说。“合虚与气,有‘性’之名;合性与知觉,有‘心’之名;是就人物上说。
1 ·43朱子曰:有这性便发出这情,因这情便见得这性。因今日有这情,便见得本来有这性。
1 ·44朱子曰:心,主宰之谓也。动静皆主宰,非是静时无所用,及至动时方有主宰也。言主宰则混然体统自在其中,心统摄性情,非笼统与性情为一物而
不分别也。1 ·45问:心、性、情之辨。程子云:心譬如谷种,其中具生之理,是性;阳气发生处,是情。推而论之,物物皆然。
1 ·46朱子曰:天命之性,不可形容,不须赞叹,只得将他骨子实头处说出来。乃于言性为有功,故某只以仁义礼智四字言之。1 ·47朱子曰:性者,即天
理也,万物禀而受之,无一理之不具。心者,一身之主宰;意者,心之所发;情者,心之所动;志者,心之所向,比于情、意尤重;气者,即吾之血气而充乎体
者也。比于他,则有形器而较粗者也。又曰:舍心无以见性,舍性无以见心。
1 ·48问:仁与道如何分别?朱子曰:道是统言,仁是一事。如“道路”
之“道”,千枝百派,皆有一路去,故《中庸》分道德曰,父子、君臣以下为天下之达道,智仁勇为天下之达德。君有君之道,臣有臣之道。德便是个行道
底。故为君主于仁,为臣王于敬。仁敬可唤做德,不可唤做道。
1 ·49朱子问诸友:“诚敬”二字如何分?各举程子之说以对。朱子曰:敬是不放肆底意思,诚是不欺妄底意思。
1 ·50问:道与理如何分?朱子曰:道便是路,理是那文理。问:如本理相似?曰:是。问:如此却似一般?曰:道字包得大,理是道字里面许多理脉。又
曰:道字宏大,理字精密。
1 ·51朱子曰:道训路,大概说人所共由之路。理各有条理界瓣。康节云:“道也者,道也。道无形,行之则见于事矣。如‘道路’之‘道’,坦然使千亿
万年行之,人知其归者也。”
1 ·52朱子曰:维天之命,于穆不已,不其忠乎?天地变化,草木蕃盛,不其恕乎?
1 ·53朱子曰:程子谷种之喻甚善。有这种在这里,何患不生。
1 ·54朱子《尽心说》曰:天大无外,而性禀其全,故人之本心,其体廓然,亦无限量。惟其牿于形器之私,滞于闻见之小,是以有所蔽而不尽,人能即事
即物穷究其理,至于一日会贯通彻而无所遗焉,则有以全其本心廓然之体,而吾之所以为性,与天之所以为天,皆不外此而一以贯之矣。1 ·55朱子曰:天地之
间,自有一定不易之理,要当见得,不假毫发意思安排。不著毫发意见来杂。自然先圣后圣,如合符节,方是究竟处也。
1 ·56朱子曰:道之体用,虽极渊微,而圣贤言之则甚明白。诚能虚心静虑,而徐以求之日用躬行之实,则其规模之广大,曲折之精微,当必有以自得之。
1 ·57朱子曰:道是统名,理是细目。在心唤做性,在事唤做理。
1 ·58朱子曰:道之大本,岂别是一物,但日用中随事观省,久当自见,然亦须是虚心游意,积其功力,庶几有得。
1 ·59朱子曰:道不须别去寻讨。只是这个道理,非是别有一个道理,被我忽然看见,攫拿得来,方是见道。只是如日用底道理,恁地是,恁地不是,事事
理会得个是处,便是道。
1 ·60朱子曰:人生之初,未有感时,便是浑然天理。及其有感,便是此理之发。
1 ·61朱子曰:夫谓道之存亡在人,而不可舍人以为道者,正以道未尝亡,而人之所以体之者,有至有不至耳。
1 ·62朱子曰:鸢飞鱼跃,道体无乎不在。当勿忘勿助之间,天理流行,正如是尔。
1 ·63朱子曰:道之在天下,天地古今而已矣。其是非可否之不齐,决于公而已。
1 ·64朱子曰:无之生物也,一物与一无妄。
1 ·65朱子曰:此身只是个躯壳,内外无非天地阴阳之气。
1 ·66因说神怪事,朱子曰:人心平铺著便好,若做弄便有鬼怪出来。
1 ·67朱子曰:大抵天下事物之理,停当均平,无无对者,惟道为无对。
然以形而上下论之,则亦未尝不有对也。
1 ·68朱子曰:“形而上者谓之道”,物之理也:“形而下者谓之器”,物之物也。
1 ·69问:形而上下如何以形言?朱子曰:此言最的当。设若以有形无形言之,便是物与理相间断了。所以明道谓,“截得分明”者,只是上下之间,分别
得一个界止。分明器赤道,道亦器,有分别而不相离也。
1 ·70朱子曰:只是眼前切近,起居饮食,君臣、父子、兄弟、夫妇、朋友处,便是这道理。只就近处,行到熟处,见得自高。有人说只据眼前近处行便是
了,又成苟简卑下。有人说掉了这个,上面自有一个道理,亦不是,下稍只是谩人。圣人说下学上达,即这个到熟处自见精微。圣人与凡庸之分,只争个熟与不
熟。
1 ·71问:万物粲然,还同不同?朱子曰:理只是这一个,道理则同,其分不同。君臣有君臣之理,父子有父子之理。
1 ·72朱子曰:通天下只是一个天机活物,流行发用,无间容息。据其已发者而指其未发者,则已发者人心,而凡未发者皆其性也。即夫日用之间,浑然全
体,如川流不息,天运不穷,所以体用精粗,动静本末,洞然无一毫之间,而鸢飞鱼跃,触处朗然也。存者存此而已,养者养此而已。
1 ·73《朱子与湖南诸子书》曰:中庸,未发已发之意。前此认得此心流行之体。又因程子凡言“心”者,皆指已发而言,遂目心为已发,性为未发。
然观程子之书,多所不合。按《文集》、《遗书》诸说,似皆以思虑未萌事物未至之时,为喜怒哀乐之未发。当此之时,即是此心寂然不动之体,而天命之
性,全体具焉。以其无过不及,不偏不倚,故谓之中,及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,则喜怒哀乐之情发焉,而心之用可见。以其无不中节,无所乖戾,故谓之和。此
则人心之正而情性之德然也。
1 ·74然未发之前,不可寻觅,已发之后,不容安排。但平日庄敬涵养之功至,而无人欲之私以乱之,则其未发也。镜明水止,而其发也,无不中节矣。此
是日用本领工夫,至于随事省察,即物推明,亦必以是为本。而于已发之际观之,则其具于未发之前者,固可默识。
1 ·75故程子之答苏季明,反复论辩,极其详密,而卒之不过以敬为言,又曰:“敬而无失,即所以中。”又曰:“入道莫如敬,未有致知而不在歌者。”
又曰:“涵养须用敬,进学即在致知。”盖为此也。
1 ·76向来讲论思索,直以心为已发,而日用工夫,亦止以察识端倪为最初下手处。以故阙却涵养一段工夫,使人胸中忧忧,无深潜纯一之味,而其发之言
语事为之间,亦常急迫浮露,无复雍容深厚之风,盖所见一差,其害乃至于此,不可以不审也。
卷二论学
此卷总论为学之要。盖非学无以入道,希圣希贤,其功具在。知所适从之路,得其进为之方,然后可以言学,故备著之,以俟天下后世之立志能自奋者。
2 ·01朱子曰:孔子只十五岁时,便断然以圣人为志。
2 ·02朱子曰:质敏不学,乃大不敏。有圣人之资,必好学,必下问。
若就自家杜撰,更不学,更不问,便已是凡下了。圣人之所以为圣也,只是好学下问。舜自耕稼陶渔以至于帝,无非取诸人以为善。孔子说,礼,“吾闻诸
老聃”这也是学于老聃,方知得这一事。
2 ·03朱子曰:孔子曰:“不得中行而与之,必也狂猖乎。”看来这道理须是刚硬,立得脚住,方有所成。孔子晚年方得曾子,曾子得子思,子思得孟子,
都如此刚果决烈,若慈善柔弱的,终不济事。况当世衰道微之时,尤用硬著脊梁,无所屈挠,于世间祸福得丧,一不足以动其心,方靠得。然其工夫亦在自反常
直,仰不愧,俯不怍,则自然如此,不在他求也。
2 ·04朱子曰:近看孟子,见人便道性善、称尧舜,此是第一义。若于此看得透,信得及,直下便是圣贤,更无一毫人欲之私做得病痛。若信不及,孟子又
说个第二节工夫,只引成瞷、颜渊、公明仪三段说话教人,如此发愤,勇猛向前,日用之间,不得存留一毫人欲之私在这里,此外更无别法。若于此有个奋迅兴
起处,方有田地可下功夫,不然,即是画脂镂冰,无真实得力处也。
2 ·05朱子曰:学不要穷高极远,只言行上检点便实。今人论道,只论理,不论事;只说心,不说身。其说至高,而荡然无守,流于空虚异端之归。
2 ·06朱子曰:所谓学者,始乎为士者所以学而至乎圣人之事也。伊川先生有言,“冷之学者有三:词章之学也,训诂之学也,儒者之学也。”欲通乎道,
舍儒者之学不可,尹侍讲所谓“学者所以学为人也,学而至于圣人,亦不过尽为人之道而已。”此皆切要之言。
2 ·07朱子曰:古人于小学,自能言便有教,一岁有一岁工夫。今都蹉过了,只据而今地头,便立定脚跟做去,栽种后来根株,填补前日欠缺。
2 ·08朱子曰:学贵时习。须是心心念念在上,无一事不学,无一时不学,无一处不学。
2 ·09朱子曰:未知未能而求知求能之谓学。已知已能而行之不已之谓习。
2 ·10朱子曰:徒明不行,则明无所用,空明而已;徒行不明,则行无所向,冥行而已。
2 ·11朱子曰:居敬穷理,二者不可偏废。
2 ·12朱子曰:读书穷理,博观古今圣贤所处之方,始有实用。
2 ·13问:且涵养去,久之自明。朱子曰:亦须穷理。涵养、穷索,二者不可废一,如车两轮,如鸟两翼。如温公,只恁行将去,无致知一段。
2 ·14朱子曰:知与行常相须,如目无足不行,足无目不见。论先后,知为先;论轻重,行为重。
2 ·15朱子曰:方其知之而行未及之,则知尚浅。既亲历其域,则知之益明,非前日之意味。
2 ·16朱子曰:“敬以直内、义以方外”八个字,一生用之不穷。
2 ·17朱子曰:择善而固执之,如致知格物,便是择善;诚意正心修身,便是固执。只此二事而已。
2 ·18朱子曰:为学“只在明明德”一句,君子存之,存此而已,小人去之,去此而已。一念悚然,自觉其非,便是明之端。
2 ·19朱子曰:学不是读书,然不读书,又不知所以为学之道。圣贤教人,只是要诚意、正心、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。所谓学者,学此而已。
若不读书,便不知如何而能修身,如何而能齐家、治国。圣贤之书,说修身处,便如此;说齐家、治国处,便如此。节节在那上,自家都要去理会,一一排
定在这里,来便应将去。
2 ·20朱子曰:河南夫子所谓,或读书明义理,或尚论古人,别其是非,或应接事物,而处其当否,皆格物之事也。格物知致,则行无不力,而遇事不患其
无立矣,然欲从事于此,要须屏远外好,使力专而不分,则庶乎其进之易耳。
2 ·21朱子曰:人固有终身为善而自欺者,须是要打叠得尽,盖意诚而后心可正,过得这一关后方可进。
2 ·22朱子曰:人心之灵,天理所在,用之则愈明,只提醒精神,终日著意,看得多少文字,穷得多少义理?徒为懒倦,则精神自是愦愦,只恁昏塞不通,
可惜!
2 ·23朱子曰:圣贤教人下学上达,循循有序。故从事其间者,博而有要,约而不孤,无妄意凌躐之弊。今之言学者,颇多反此,故其高者沦于空幻,卑者
溺于见闻,伥伥然未知其将安所归宿也。
2 ·24朱子曰:学者博学,守先王六艺之文,诵焉以识其辞,讲焉以通其意,而无以约之,则非学也,故曰博学而详说之,将以反说约也,何谓哟?
礼是也。礼者,履也,谓昔之诵而说者,至是可践而履也。
2 ·25朱子曰:古人说,“学有缉熙于光明”,此句最好。盖心地本自光明,只被利欲昏了,要令其光明处转光明缉将去。
2 ·26朱子曰:自道学不明之久,为士者狃于偷薄浮华之习,而诈欺巧伪之奸诈焉。
2 ·27朱子曰:若不用戒谨恐惧,而此理常流通者,惟天地与圣人耳。
圣人不勉而中,不思而得,从容中道,亦只是此心常存理常明。故能如此,贤人所以异于圣人,众人所以异于贤人,亦只争这些子境界存与不存而已。
2 ·28朱子曰:为学用力之初,正当学问思辨而力行之,乃可以变化气质而入于道。
2 ·29朱子曰:思索譬如穿井,不懈便得清水,先亦须是浊,渐渐刮将去,却自会清。
2 ·30朱子曰:大凡人心若勤谨收拾,莫令放纵逐物,安有不得其正者;若真个捉得紧,虽半月见验可也。
2 ·31朱子曰:心熟后自然有见理处,熟则心精微,不见理只缘是心粗。
2 ·32朱子曰:人须打叠了心下闲思杂虑。如心中纷忧,虽求得道理也没顿处,须打叠了后,得一件方是一件,两件方是两件。
2 ·33朱子曰:圣贤之言,常将来眼头过,口头转,心头连。
2 ·34朱子曰:学者只是不为己,故日间此心安顿在义理上少,在闲事上多,于义理却生,于闲事却熟。
2 ·35朱子曰:学则处事都是理,不学则看理便不恁地周匝,不恁地广大,不恁地细密。然理亦不是外面硬生,道理只是自家因有之理。尧舜性之,此理元
无失;汤武反之,已有些子失,但复其旧底,学只是复其旧底而已。
盖向也交割得来,今却失了,可不汲汲自修而反之乎?此其所以为急,不学则只是硬提防,处事不见理,一向任私意,平时却也强勉去得,到临事变便乱了。
2 ·36朱子曰:圣门日用工夫,甚觉浅近,然推之理,无有不包,无有不贯,及其充广,可与天地同其广大,故为圣为贤,位天地、育万物,只此一理而已。
2 ·37朱子曰:学者不于富贵贫贱上立得定,则是入门便差了。又曰:吾辈于货色两关打不透,更无话可说。
2 ·38朱子曰:人之为学,至于有以自立其心,而不为物之所转,则其日用之间,所以贯夫事物之中者,岂富贵所能淫,贫贱所能移,威武所能屈哉!
2 ·39朱子曰:圣贤之学,虽不可以浅意量,然学之者必自其近而易者始。
2 ·40朱子曰:今之学者,大概有二病:一以为古圣贤亦只此是了,故不肯做工夫;一则自谓做圣贤不得,不肯做工夫。
2 ·41朱子曰:若论为学,治己治人,有多少事,至如天文、地理、礼乐、制度、军旅、刑法,皆是著实有用之事业,无非自己本分内事,古人六艺之教,
所以游其心者,正在于此,其与玩意于空言,以较工拙于篇牍之间者,其损益相万万矣。
2 ·42朱子曰:世衰道微,士不知学,其溺于卑陋者,固无足言,其有志于高远者,或骛于虚名,而不求古人为己之实,是以所求于人者甚重,而所以自任
者甚轻。
2 ·43朱子曰:吾侪讲学,欲上不得罪于圣贤,中不误一己,下不为害于将来。
2 ·44朱子曰:凡论学当先辨其所趋之邪正,然后可察其所用之能否。
苟正矣,虽其人或不能用,然不害其道之为可用也。如其不正,则虽有管仲晏子之功,亦何足以称于圣贤之门哉!
2 ·45朱子曰:圣贤之言,平铺放著,自有无穷之味。于此从容沉潜,默识而心通焉,则学之根本于是乎立,而其用可得而推矣。
2 ·46朱子曰:未有饱食安坐,无所猷为,而忽然知之,兀然得之者也。
故傅说之告高宗曰:“学于古训乃有获。”
2 ·47朱子曰:为学之道,更无他法,但能熟读精思,久久自有见处。
尊所闻,行所知,久久自有至处。
2 ·48朱子曰:精思力行,朝夕不怠,久而若有得焉,则畴昔所闻一言之善,融会贯通,皆为己用,而其践履日以庄笃。
2 ·49朱子曰:为学须是切实为己,则安静笃实,承载得许多道理。若轻扬浅露,纵使探讨得,说得去,也承载不住。
2 ·50朱子曰:万事须是有精神做得。又曰:须磨厉精神去理会天下事,非燕安暇豫之可得。又曰:人气须是刚,方做得事,如天地之气刚,故不论甚物事
皆透过。
2 ·51朱子曰:学问之道无他,莫论事之大小,理之深浅,但到目前,即与理会到底。
2 ·52朱子曰:虽是古人书,今日读之,所以蓄自家之德。
2 ·53朱子《答刘仲则》曰:不以讲学问辨为事,则恐所以持身接物之际,未必皆能识其本原而中于机会,此子路“人民社稷何必读书”之论,所以见恶于
圣人也。试以治民理事之余力,益取圣贤之言而读之而思之,当自觉有进步处,然后知此言之不妄也。
2 ·54朱子曰:学问须是大进一番,方始有益,若能于一处大处攻得破,见那许多零碎,只是这一个道理,方是快活。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,只缘他大处看
得分晓,今且道他那大底是甚物事。
2 ·55朱子曰:只从今日为始,随时提撕,随处收拾,随物体究,随事讨论,则日积月累,自然纯熟,自然光明。
2 ·56朱子曰:学者做工夫,当忘寝食做一上,使得些入处,自后方滋味接续。浮浮沉沉,半上落下,不济得事。又曰:这个物事,要得不难,如饥之欲食,
渴之欲饮,如救火,如追亡,似此年岁间,看得透,活泼泼地在这里流转,方是。
2 ·57朱子曰:圣贤之言,则本是欲人易晓,而其中自然有含蓄耳。
2 ·58朱子曰:常人之学,多是偏于一理,主于一说,故不见四旁,以起争辩,圣人则中正和平,无所偏倚。
2 ·59朱子曰:读书大抵只就事上理会,看他语意如何,不必过为深昧之说,却失圣贤本意,自家用心亦不得其正,陷于支离怪僻之域,所害不细矣。
2 ·60朱子曰:大抵古书有未安处,随事论著,使人知之可矣,若遽改之以没其实,则安知其果无未尽之意耶?
2 ·61朱子曰:文字且虚心平看,自有意味,勿苦寻支蔓,旁穿孔穴,以汨乱义理之正脉。
2 ·62朱子曰:近世学者,不能虚心退步,徐观圣贤之所言以求其意,而直以己意强置其中,所以不免穿凿破碎之弊,使圣贤之言,不得自在,而常为吾说
之所使,以至劫持束缚而左右之,甚或伤其形体而不恤也。如此则自我作经可矣,何必曲躬俯首而读古人之书哉?
2 ·63朱子曰:为学十分要自己著力,然亦不可不资朋友之助,要在审取之耳。
2 ·64朱子曰:学问是自家合做底。不知学问,则是欠阙了自家底;知学问,方无所欠阙,今人把学问来做外面添底事看了。
2 ·65朱子曰:人生诸事,大抵且得随缘顺处,勉力读书,省节浮费,令稍有赢余,以俟不时之须乃佳耳。
2 ·66朱子曰:近世儒者于圣贤之言,未尝深求其义理之极致,而惟以多求剧读为功,故往往遂以吾学为容易之空言。而求所以进实功除实病者,皆必求之
于彼,殊不知将适千里而迷于所向,吾恐其进步之日远而税驾之日赊也。
2 ·67朱子曰:学者须是耐烦耐辛苦。又曰:这道理若不摒生死去理会,终不解得。
2 ·68朱子曰:科举累人不浅,人多为此所夺。但有父母在,仰事俯育,不得不资于此,故不可不勉尔,其实甚夺人志。
2 ·69朱子曰:今学者之病,最是先学作文干禄,使心不宁静,不暇深究义理,故于古今之学,义利之间,不复能察其界限分别之际,而无以知轻重取舍之
所宜,所以诵数虽博,文词虽工,而只重为此心之害。要须反此,然后可以讲为学之方耳。
2 ·70朱子曰:专做时文底人,他说底都是圣贤说话,且如说廉他也会说得好,说义他也会说得好,待他身做处,只自不廉,只自不义。缘他将许多话,只
是就纸上说,廉是题目上合说廉,义是题目上合说义,都不关自家身己些子事。
2 ·71朱子《答吕子约》曰:示喻日用工夫如此甚善,然亦且要见得一大头脑分明,便于操舍之间有用力处,如实有一物,把住放行在自家手里,不是谩说
求其放心,实却茫茫无把捉处也。
2 ·72朱子曰:果有所得,出言吐气,便自不同,才见如此分疏解说,欲以自见其能,而唯恐人之不信,便是实物所得。
2 ·73朱子曰:圣贤言语尽多了,前辈说得分晓了,学者只将己来听命于他,切己去做。依古人说的行出来,便是我底,何必别生意见,硬自立说,此最学
者大病,不可不深戒。
2 ·74朱子曰:近来彼中学者,未曾理会读书修己,便先怀取一副当功利之心,未曾出门踏著正路,便先做取落草由径之计,相引去无人处,私语密传以为
奇特,直是不成模样,故不得不痛排斥之。
2 ·75朱子曰:如今工夫,须是一刀两段。所谓一棒一条痕,一掴一掌血,使之历历分明开去,莫要含糊。
2 ·76朱子曰:学者最怕因循。又曰:为学正如撑上水船,一篙不可放缓。
卷三致知
此卷论致知,而所谓致知者,在即物而穷其理也。然穷理之方,程子谓,或读书讲明义理;或论古今人物,别其是非;或应事接物而处其当皆是。故其工夫
实未易尽,而尤莫大于读书。学者由四书而递及五经,又会通乎濂洛关闽之指归,以与经书从事,然后推以观史而辨其是非得失之致焉,则真所谓穷理以进其知
者矣。
3 ·01朱子曰:古之学者,潜心乎六艺之文,退而考诸日用,有疑焉则问,问之弗得弗措也。古之所谓传道授业解惑者如此。
3 ·02朱子《答王子合》曰:所喻思虑不一,胸次凝滞,此学者之通患,然难骤革,莫若移此心以穷理,使向于彼者专,则系于此者,不解而自释矣。
3 ·03朱子曰:日用之间,随时随处,提撕此心,勿令放逸。而于其中,随事观理,讲求思索,沉潜反复,庶于圣贤之教,渐有默相契处,则自然见得天道
性命,真不外乎此身。而吾之所谓学者,舍是无有别用力处矣。
3 ·04朱子曰:日用之间,止教此心常明,而随事观理以培养之,自当有进。
3 ·05朱子曰:天下之理万殊,然其归则一而已矣,不容有二三也。知所谓一,则言行之间,虽有不同,不害其为一,不知其一而强同之,犹不免于二三,
况遂以二三者为理之固然而不必同,则其为千里之谬,将不俟举足,而已迷错于庭户间矣。
3 ·03王子充问:某在湖南,见一先生只教人践履。朱子曰:义理不明,如何践履?曰:他说:“行得便见得。”曰:如人行路,不见便如何行?今人多数
人践履,皆是立标致去教人。自有一般资质好底人,便不须穷理、格物、致知。圣人作个《大学》便使人齐入于圣贤之域。若讲得道理明时,自是事亲不得不孝,
事兄不得不弟,交友不得不信。
3 ·07朱子曰:见道极明白,故其言之极平易,似浅近而实深远,卓乎义不可及也。
3 ·08朱子曰:天下之事,巨细幽明,莫不有理。未有无理之事,无事之理,不可以内外言也,若有不可推者,则岂理之谓哉。
3 ·09朱子曰:惟其察而精之也入毫芒,是以扩而充之也塞宇宙。
3 ·10朱子曰;天下只有一理,此是即彼非,不容并立,故古之圣贤,心存相见,只有义理,都不见有利害可计较。日用之间,应事接物,直是判断得直截
分明,而推以及人,吐心吐胆,亦只是如此,更无回互。
3 ·11朱子曰:讲学正要反覆研究,方见义理归宿处。
3 ·12朱子曰:今之人知求鸡犬而不知求其放心,固为大惑。然苟知其放而欲求之,则即此知求之处。一念悚然,是亦不待别求入处,而此心体用之全已在
是矣。由是而持敬以存其体,穷理以致其用,则其日增月益,自将有欲罢而不能者。
3 ·13问:看道理不出,只是心不虚静否?朱子曰:也是不会去看,会看底,就看处自虚静,这个互相发。
3 ·14朱子曰:天下事一一身亲历过,更就其中屡省而深察之,方是真实穷理。
3 ·15朱子曰:格物者,知之始也;诚意者,行之始也。
3 ·16朱子曰:博杂极害事。范醇夫一生作此等工夫,想见将圣贤之言,都只忙中草草看过,抄节一番便了,无不曾仔细玩味,所以从二先生许久,见处全
不精明,岂可不戎耶!
3 ·17朱子曰:大抵思索义理,到纷乱窒塞处,须是一切扫去,放教胸中空荡荡地了,却举起一看,便自觉得有下落处。
3 ·18朱子曰:便是看义理难,又要宽著心,又要紧著心,这心不宽,则不足以见其规模之大,不紧则不足以察其文理之细密。若拘滞于文义少间,又不见
他大规模处。
3 ·19朱子曰:见得人情事,几未甚分明,此乃平日意思不甚沉静,故心地不虚不明,而为事物所乱,要当深察此病而亟反之。
3 ·20朱子曰:作诗间以数句适怀亦不妨,但不用多作盖便是陷溺尔。
当其不应事时,平淡自摄,岂不胜思量诗句,至如真味发溢,又却与寻常好吟者不同。
3 ·21朱子曰:致知者,诚意之本也;谨独者,诚意之助也。
3 ·22洪庆将归,朱子召入与语曰:如今下功夫,且须端庄存养,独观昭旷之原,不须全费工夫,钻纸上语,待存养得此中昭明洞达,自觉无许多窒碍,恁
时方取文字来看,则自然有意味。道理自然透彻,遇事自然迎刃而解。
此等语不欲对诸人说,恐他不肯去看文字,又不实了。且教他看文字,撞来撞去,将来自有撞著处。凡看文字,非是要理会文字,正要理会自家性分上事也。
3 ·23朱子曰:理会道理,到众说纷然处,却好定著精神看一看。
3 ·24朱子曰:读书是格物一事。
3 ·25朱子曰:读书须敛身正坐,缓视微吟,虚心涵泳,切己体察。
3 ·26朱子曰:读书只一遍,读时便作焚舟记。止此相别,更不再读,便记得。
3 ·27朱子曰:读书须读到不忍舍处,方见得真味。
3 ·28朱子曰:某解经只是顺圣贤语意,看其言脉贯通处。为之解释,不敢自以己意说道理。
3 ·29朱子曰:解经不可做文字,止合解释得文义通,则理自明,意自足。今多去上做文字,只说得自一片道理,经意都磋过了。要之经之于理,亦犹传之
于经。传所以解经也,经明则可无传;经所以明理也,时明则可无经。
3 ·30一学者苦读书不记。朱子曰:只是贪多,故记不得。福州陈正之极鲁钝,每读书只读五十字,必二三百遍方熟,积习读去,后来却无书不读。
3 ·31朱子曰:论孟工夫少,得效多;六经工夫多,得效少。
3 ·32朱子曰:昔五峰于京师,问龟山读书法,龟山云:“先读《论语》。”
五峰问:“《论语》二十篇,以何篇为要?”龟山曰:“事事紧要。”
3 ·33朱子《答汪子卿》曰:深探圣贤之言,以求仁之所以为仁者,反诸身而实用其力焉。则于所以不违不害者,皆如有物之可指,而穷通得失之变,脱然
其无与于我矣。
3 ·34朱子曰:孟子说四端处,极好思索玩味,只反身而自验其明昧浅深如何。
3 ·35朱子曰:《大学》“在明明德”一句,须常常提醒在这里,他日长进处在这里。
3 ·36朱子曰:见得义当为,却说不做也无害,见得利不可做,却说做也无害,便是物未格,知未至。见得义当为决为之,利不可做决是不做,心下自肯自
信,便是物格知至。
3 ·37朱子曰:只是见不透,所以千言万语,费尽心力,终不得圣人之意。《大学》说格物,都只是要人见得透,且如杨氏为我,墨氏兼爱,他欲以此教人,
他岂知道是不是,只是见不透。如释氏亦设教授徒,他岂道自不是,只是不曾见得到,但知虚而不知虚中有理存焉。此《大学》所以贵穷理也。
3 ·38朱子曰:《中庸》未易读,其说虽无所不包,然其用力之端,只在明善谨独。所谓明善,又不这思虑应接之间,辨其孰为公私邪正而已,此穷理之实
也。若于此草草放过,则亦无所用其存养之力矣。
3 ·39朱子曰:《易》之为书,文字之祖,义理之宗。
3 ·40朱子曰:一至十为河图,虚其中以为易;一至九为洛书,实其中以为范。
3 ·41朱子曰:《易》有象然后有辞,筮有变然后有占。象之变也,在理而未形于事者也;辞则各因象而指其吉凶;占则又因吾所值之辞而决焉。
其示人也益以群矣。
3 ·42朱子曰:《尚书》贯通犹是第二义,直须见得二帝三王之心,而通其所可通,毋强通其所难通。
3 ·43朱子曰:《诗》,之为经,人事浃于下,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具。
3 ·44朱子曰:读《诗》之法,只是熟读涵泳,自然和气从胸中流出,妙不容言。不待安排措置,务自立说,只恁虚心平读,意思自足。上蔡云:“学《诗
》须先得六义体面,而讽咏以得之。”此是读《诗》要法。
3 ·45朱子曰:看《春秋》,且须看得一部《左传》,首尾意思通贯,方能略见圣人笔削与当时事之大意。
3 ·46朱子曰:古礼非有经,盖先王之世,上自朝廷,下达闾巷,共仪品有章,动作有节。所谓礼之实者,皆践而履之矣,故曰礼仪三百,威仪三千,待其
人而后行,则岂必简策而后传哉!其后礼废,儒者惜之,乃始论著为书,以传于世。
3 ·47朱子曰:学礼先看《仪礼》,《仪礼》是全书,其他皆是讲说。
3 ·48朱子曰:《周礼》一书,广大精密,周家之法度在焉。
3 ·49朱子曰:《孝经》只前面一段,是曾子闻于孔子者,后面皆是后人缀辑而成。
3 ·50朱子曰:周子《通书》,近世道学之源也。而其言简质若此,与世之指天画地,喝风骂雨者,气象不侔矣。
3 ·51朱子曰:修身之法。《小学》备矣,义理精微,《近思录》详之。
3 ·52朱子曰:须看孔孟程张四家文字,方始讲究得著实,其他诸子,不能无过差。
3 ·53朱子曰:《近思录》好看。四子、六经之阶梯;《近思录》,四子之阶梯。
卷四存养
此卷论存养。盖存养之功,实贯知行,故编此以列乎二者之间,见致知涵养,互发兼修,不可偏废,而后有以为力行之地也。
4 ·01朱子曰:欲应事先当穷理,而欲穷理,又须养得心地本原。虚静明彻,方能察见几微,剖析烦杂,而无所差措。
4 ·02朱子曰:主敬者存心之要,致知者进学之功。二者交相发焉,则知日益明,守日益固,而旧习之非,自将日改月,化于冥冥之中矣。
4 ·03朱子曰:主敬之说,不必多言,但熟味整齐严肃、严威俨格、动容貌、整思虑、正衣冠、尊瞻视,此等数语,而实加功焉。则所谓直内,所谓主一,
自然不费安排,而身心肃然,表里如一矣。
4 ·04朱子曰:礼乐固必相须。然所谓乐者,亦不过谓胸中无事而自和乐耳,非是著意放开一路而欲其和乐也。然欲胸中无事,非敬不能,故程子曰:“敬
则自然和乐。”而周子亦以为“礼先而乐后,”此可见也。
4 ·05朱子曰:读书涵泳义理,久之有味,自不见得世间利害荣辱之有异也。
4 ·06朱子曰:敬之一字,乃圣学始终之要,未知者非敬无以知,已知者非敬无以守。若曰先知大体,而后敬以守之,则夫不敬之人,其心颠倒缪乱不暇,
亦何以察夫大体而知之耶?
4 ·07朱子《答吕伯恭》曰:承谕整顿收敛,则入于费力,从容游泳,又堕于悠悠,此正学者之通患。按程子尝曰,亦须要自此去到德盛后,自然左右逢其
源,今亦当日就整顿收敛处著力,但不可用意安排等候,即成病耳。
4 ·08杨道夫曰:罗先生教学者静坐中看喜怒哀乐未发作何气象,李先生以为此意不惟于进学有力,兼亦是养心之要。而遗书有云:“既思既是已发”,与
前所举有碍否?
4 ·09黄直卿曰:此问亦切,但程先生剖析毫厘,体用明白;罗先生探索本原,洞见道体。二者皆有大功于世,善观之则亦并行而不相悖矣。况罗先生于静
坐观之,乃思虑未萌,虚灵不昧,自有以见其气象,则初无害于未发;苏季明以求字为问,则求非思虑不可。此伊川力辨其差矣。
朱子曰:公虽如此分解,罗先生说,终恐做病。如明道亦说静坐可以为学,谢上蔡亦言多著静不妨。此说终是小偏,才偏便做病。道理自有动时,自有静时,
学者只是敬以直内,义以方外,见得世间无处不是道理,虽至微至小处,亦有道理。便以道理处之,不可专要去静外求,所以伊川谓,“只用敬不用静”,便说
得平,也是他经历多,故见得恁地。若以世之大段纷忧人观之,会静得固好,讲学则不可有毫发之偏。
4 ·10朱子曰:思素义理,涵养本原。
4 ·11朱子曰:更宜加意涵养于日用动静之间。不然,徒为空言,无益而有害也。
4 ·12朱子曰:凡人所以立身行己,应事接物,莫大乎诚敬。诚者何?
不自欺不妄之谓也;敬者何?不怠慢不放荡之谓也。
4 ·13朱子曰:道心为主,即人心自不能夺,而亦莫非道心之所为矣。
然此处极难照管,须臾间断,即人欲便行矣。
4 ·14朱子曰:学者吃紧是理会这一个心,那纸上说底全靠不得。
4 ·15朱子曰:人之心惟敬则常存,不敬则不存。
4 ·16朱子曰:毋不敬,是正心诚意之事;思无邪,是心正意诚之事。
4 ·17朱子曰:思之过苦,恐心劳而生疾。折之太繁,恐气薄而少味,皆有害乎涵养践行之功耳。
4 ·18朱子曰:闲中静坐,收敛身心,颇觉得力。
4 ·19朱子曰:敬字须该贯动静看方得,夫方其无事而存主不懈者,曰敬也。及其应物而酬酢不乱者,亦敬也。
4 · 20 朱子曰:人自从生来,受天地许多气,自是浩然。只缘见道理没分晓,渐渐衰飒了,若见得真是真非,要说一直说去,要做一直做去,这气自浩然。
4 ·21朱子曰:他本自光明广大,只著些子力去照管,他便是不要苦著力,著力则反不是。
4 ·22朱子曰:若不先得个本领,虽理会得许多骨董,只是添得许多杂乱,只是添得许多骄吝。
4 ·23胡秀随曰:学者须常令胸中通透洒落。朱子曰:通透洒落,如何令得?才有一毫令之之心,则终身只是作意助长,欺己欺人,永不能到得洒然地位矣。
此是见识分明涵养纯熟之效,须从真实积累功用中来。
4 ·24朱子曰:持养之久则气渐和,气和则温裕婉顺,望之者意消忿解,而无招喭取怒之患矣;体察之久则理渐明,理明则讽导详款,听之者心谕虑移,而
无起争见却之患矣。更须参观物理,深察人情,体之以身,揆之以时,则无偏蔽之失也。要于事物上验学力,若有窒碍龃龉,即深求病源所在而锄去之。
4 ·25李伯诚曰:打坐时意味也好。朱子曰:坐时固是好,须是临事接物时,长如坐时方可。
4 ·26问:操则存。朱子曰:心不是死物。操存者,只于应事接物之时,事事中理,便是存处,应事不是,便是心不在。若只兀然守在这里,蓦有事来操底
便散了,却是舍则亡也。
4 ·27或问:心之体,与天地同其大;心之用,与天地流通。朱子曰:又不可一向去无形迹处寻,更宜于日用事物、经书指意、史传得失上做工夫。
即粗粗表里,融会贯通。
4 ·28朱子曰:持志比存心字较紧,只持其志,使内外肃然。
4 ·29朱子曰:凡人多动作,多笑语,做力所不及底事,皆是暴其气。
须事事节约,莫教过当,便是养气之道。
4 ·30朱子曰:“穷理涵养,要当并进。盖非稍有所知,无以致涵养之功;非深有所存,无以尽义理之奥。正当交相为用而各致其功耳。
4 ·31朱子曰:敬之一字,学者若能实用其力,则虽程子两言之训,犹为剩语。如其不然,则言愈多,心愈杂,而所以病乎敬者益深矣。
4 ·32朱子曰:此心莹然,全无私意,则是寂然不动之本体,而顺理而起,顺理而灭,斯乃所以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尔。
4 ·33朱子曰:周先生只说,“一者无欲也”。这话头高,急难凑泊,故伊川只说个“敬”字,庶几执捉得定,有下手处。
4 ·34朱子曰:居处恭,执事敬,与人忠,便是存心之法。如说话觉得不是,便莫说;做事觉得不是,便莫做。只此是存心之法。
4 ·35朱子曰:此心自不用大段拘束,他只争个醒与不醒耳。人若醒时,耳目聪明,应事接物,自然无差错处。若被私欲引去,一似睡著相似,只与他唤醒,
才醒便无事。
4 ·36问:敬易间断如何?朱子曰:觉得间断,便已接续,习得熟自然打成一片。
4 ·37朱子曰:君子之心,如一泓清水,更不起些微波。
4 ·38朱子曰:学莫要于持敬,然须造次颠沛必于是,不可须臾间断。
若今日作,明日辍,放下了又收拾起,几时得见效!
4 ·39一学者苦敬而矜持。朱子曰:只为将此敬字,别作一物,而义以一心守之,故有此病。若知敬只是自心自省,当体便是,则自无此病矣。
卷五克治
此卷论力行。盖致知必进以笃行,而存养尤资乎省察。是以克治之功,君子所宜深致力也。
5 ·01朱子曰:通书竭力说个几字,尽有警发人处。近则公私邪正,远则废兴存亡,只于此处看破,便干转了。此是日用第一亲切工夫。精粗隐显,一时穿
透,尧舜所谓“精一”,孔子所谓“克复”,便是此事。
5 ·02朱子曰:天理人欲之分,只争些子,故周先生只说几字,然辨之又不可不早,故横渠每说豫字。
5 ·03问:遇事时亦知理之是非,到做处又却为人欲引去,做了又却悔。
朱子曰:此便是无克治工夫,须是遇事时便与克下,不得苟且放过。明理以先之,勇猛以行之。
5 ·04朱子曰:大抵人能于天理人欲界分上立得脚住,则尽长进在。
5 ·05朱子曰:人之一心,天理存则人欲亡;人欲胜,则天理灭;未有天理人被夹杂者。学者须要于此体认省察之。
5 ·06朱子曰:人只有个天理人欲,此胜则彼退,彼胜则此退,无中立不进退之理。譬如刘项相拒荥阳成皋来之间,我进一步,则彼退一步。初学要牢劄定
脚,逐旋捱将去,此心莫退,终须有胜时。胜时甚气象。
5 ·07朱子曰:未知学问,此心浑为人欲。既知学问,则天理自然发见。
而人欲渐渐消去者,固是好矣。然克得一层又有一层。大者固不可有,而纤微尤要密察。
5 ·08朱子曰:义利之间,诚有难择,但意所疑,以为近利者,即便舍去可也。向后看得亲切,却看旧事,只有见未尽舍末尽者,不解有过当也。
5 ·09朱子曰:事无大小,皆有义利,今做好底事了,其间便包得有多少利私在,所谓以善为之而不知其道者皆是也。
5 ·10朱子曰:须于日用间,令所谓义了然明白。或言心安处便是义,亦有人安其所不当安,岂可以安为义也。
5 ·11朱子曰:将天下正大底道理去处置便公,以自家私意去处之便私。
5 ·12朱子曰:闲居无事,且试自思之,其行事有于所不是而非,当非而是,当好而恶,当恶而好,自察而知之,亦是工夫。
5 ·13朱子曰:学者工夫,只求一个是。天下之理,不过是与非两端而已。从其是则为善,徇其非则为恶。事亲须是孝,不然则非事亲之道;事君须是忠,
不然则非事君之道。凡事皆用审个是非,择其是而行之。圣人教人谆谆不已,只是发明此理。
5 ·14朱子曰:凡一事便有两端:是底即天理之公,非底乃人欲之私。
须事事与剖判极处,即克治扩充功夫,随事著见。然人之气禀有偏,所见亦往往不同。如气禀刚底人,则见刚处多,而处事必失之太刚;柔底人,则见柔处
多,而处事必失之太柔。须先就气禀偏处克治。
5 ·15朱子曰:人做不是底事,心却不安。此是良心。但被私欲蔽固,县有端倪,无力争得出,须是大段著力与他战,不可输与他。知得此事不好,立定脚
踉硬地行从好路去,待得熟时,私欲自住不得。濂溪曰:“果而确无难焉。”
5 ·16朱子曰:学者须实做工夫,且如见一事不可为,忽然又要去做,是如何;又如好事初心要做,又却终不肯,是如何。盖人心本善,方其见善欲为之时,
此是真心发见之端。然才发便被气禀物欲蔽固了,此须自去体察,最是一件大工夫。
5 ·17或问:气质之偏,如何救得?曰:才说偏了,又著一个物事去救他偏,越见不平正了,越讨头不见。要紧只是看教大底道理分明,偏处自见得。如暗
室求物,把火来,便照见。若只管去摸索,费尽心力,只是摸索不见。若见得大底道理分明,有病痛处,也不知不觉自会变,不消得费力。
5 ·18朱子曰:“人性褊急,发不中节者,”当于平日言语动作间,以缓持之。持之久则所发自有条理。
5 ·19朱子曰:为血气所使者,只是客气,惟于性理说话涵泳,自然临事有别处。
5 ·20问:己私有三:气质之偏,一也;耳目口鼻之欲,二也;人忌克之类,三也。孰是夫子所指?曰:三者皆在里面,看下文非礼勿视听言动,则耳目口
鼻之欲为多。
5 ·21朱子曰:克伐怨欲,须从根上除治。
5 ·22朱子曰:惩忿如摧山,窒欲如填壑。又曰:惩忿如救火,窒欲如防水。
5 ·23朱子曰:某看人也须是刚,虽则是偏,然较之柔不同。《易》以阳刚为君子,阴柔为小人。若是柔弱不刚之质,少间都不会振奋,只会困倒了。
5 ·24朱子曰:人未说为善,先须疾恶。能疾恶,然后能为善。今人见不好事,都只恁不管他。民之秉彝,好是懿德,不知这秉彝之良心,往那里去,也是
可怪。
5 ·25朱子曰:人贵剖判,心下令其分明,善理明之,恶念去之。若义利,若善恶,若是非,毋使混淆不别于其心。譬如处一家事,取善舍恶;又如处一国
之事,取得舍失;处天下之事,进贤退不肖。蓄疑而不决者,其终不成。
5 · 26 朱子曰:学者要学得不偏,如所谓无过不及之类,只要讲明学问。
如善恶两端,便要分别理会得善恶分明后,只从中道上行,何缘有差。于思言中而主胃之中庸者,庸只训常。日用常行,事事要中,所以谓中庸不可能。
5 · 27 朱子曰:“养心莫善于寡欲,”不是不好底欲,不好底欲,不当言寡,只是眼前事,才多欲便将本心多纷杂了。如读书要读这一件,又要读那一件,
又要学写字,又要做诗,人只有一个心,如何分做许多去?到得合用处都不得力。
5 ·28问:饮食之间,孰为天理,孰为人欲?朱子曰:饮食者,天理也。
要求美味,人欲也。
5 ·29朱子曰:大丈夫当容人,勿为人所客。
5 ·30朱子曰:古人终日只在体中,欲少自由而不可得。
5 ·31朱子曰:今人皆不能修身。方其为士,则役役求仕,既仕则复患禄之不加,趋走奔驰,无一日闲,何如山林布衣之士,道义足于身。道义既足于身,
则何物能撄之哉?
5 ·32朱子曰:常先难而后易,不然则难将至矣。如乐毅用兵,始常惧难,乃心谨畏,不敢忽易,故战则虽大国坚城,无不破者。及至胜,则自骄胆大,而
恃兵强,因去攻二城,亦攻不下。
5 ·33朱子曰:义理,身心所自有,失而不知所以复之。富贵,身外之物,求之惟恐不得,纵便得之,于身心无分毫之益,况不可必得乎?若义理求则得之,
能不丧其所有,可以为圣为贤,利害甚明。人心之公,每为私欲所蔽,所以更放不下,但常常以此两端体察,若见得时,自须猛省,急摆脱出来。
5 · 34 朱子曰:学者不能身践而骛于空言,此诚今世莫大之患,然亦不善读书者之咎耳。书之设岂端使然哉?大抵圣贤之教,无一言一句不是入德门户,
如所谓“礼乐不可斯须去身”者,尤为深切,直当佩服存省以终身,不但后学也。
5 ·35朱子曰:燕居独处之时,物有来感,理所当应。而此心顽然,固执不动,则虽无邪心,而止此不动处,便非正理。又如应事接物处,理当如彼,而吾
所以应之者乃如此,则虽未必出于有意之私,然此亦是不合正理。
5 ·36朱子曰:谓圣人以喜怒动其志,固为不可,若谓都无所动,则是圣人心如本石,而喜怒之见于外者特为伪耳!岂有是理哉!
5 ·37朱子曰:若果见得端绪,常切提撕,不少自恕,则气质昏弱,非所病矣。
5 ·38朱子曰:静中私意横生,此学者之通患。能自省察至此,甚不易得。此当以敬为公,而深察私意之萌多为何事,就其重处,痛加惩窒。
5 ·39朱子曰:持敬固是本原,然亦须随事省察。
5 ·40朱子曰:若不用躬行,只是晓得便了,则七十子之从孔子,只用两日说便尽,何用许多年随著孔子不去。不然,则孔门诸子,皆是呆无能底人矣。恐
不然也,古人只是日夜皇皇汲汲,去理会这个身心,到得做事业时,只随自家分量以应之。如由之果,赐之达,冉求之艺,只此便可以从政,不用他求。若是大
底功业,便用大圣贤做;小底功业,便用小底贤人做,各随他分量做出来,如何强得?
5 ·41朱子曰:谨守规矩,朝夕模之,不暂废辍,积久纯熟,则不待模拟而自成方圆矣。
卷六家道
此卷论齐家。盖由己及人,莫先于家,伦常日用,乃斯须不可离者。诚克治之功既至,则施之家而家可齐矣。
6 ·01朱子曰:道之在天下,其实原于天命之性,而行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。
6 ·02朱子曰:父子兄弟为天属而以人合者居其三焉:夫妇者,天属之所由以续者也;君臣者,天属之所赖以全者也;朋友者,天属之所赖以正者也。是则
所以纲纪人道,建立人极,不可一日而偏废。
6 ·03朱子曰:人所以有此身者,受形于母,而资始于父,虽有强暴之人,见子则怜,至于襁褓之儿,见父则笑,果何为而然哉?
6 ·04朱子《答陈肤仲》曰:承以家务业委,妨于学问为忧,此固无可奈何,然只此便是用工实地。但每事看得道理,不令容易放过,更于其间见得平日病
痛,痛加翦除,则为学之道,何以如此。若起一脱去之心,生一排遣之念,则事理却成两截,读书亦无用处矣。
6 ·05或云:父子欲其亲,君臣欲其义。朱子曰:非是欲其如此,盖有父子便自然有亲,有君臣便自然有义。
6 ·06朱子曰:几谏只是渐渐细密谏,不要峻暴硬要阑截。
6 ·07朱子曰:父子相隐,天理人情之至也。
6 ·08问:父母之于子,有无穷怜爱,欲其聪明成立。此之谓诚心耶?
朱子曰:父母爱其子,正也;爱之无穷而必欲其如何则非矣。此天理人欲之间,正当审决。
卷七出处
此卷论出处之道,盖身既修,家既齐,则可以仕矣。然去就取舍,惟义之从。仕止久速,各当其可,所亟宜审处也。
7 ·01朱子曰:君子量而后入,不入而后量。
7 ·02朱子曰:观圣人出处,须看他至诚恳切处,及洒然无累处。
7 ·03朱子曰:士有学有德,而后其言行有可观。有行有言,而后其节义有可贵。此士君子立身行道次第始卒之常,而不可易者也。然人之所禀不同,而其
所遭亦异。故得于身后,或无以验其事,成于终者或元以考其初。
此论世尚友者,所以每恨全德之难,而欲择其所从者,又不免有多歧之惑也。
7 ·04朱子曰:才出门去事君,这身便不是自家底了。贪生怕死,何所不至?
7 ·05朱子曰:近臣以謇谔为体,远臣以廉退恬静为体。
7 ·06朱子曰:今人只为不见天理本原,而有汲汲以就功名之心,故其议论见识,往往卑陋。多方迁就,下梢头只成就一个私意,更有甚好处。
7 ·07朱子曰:天下事谁被你算得尽,今人须要计较到有利害处,所以人欲愈炽而义理愈灭。
7 ·08朱子曰:今士大夫或徒步到三公,然一日得志,则高台深池,撞钟舞女,所以自乐其身者,惟恐日之不足。虽廪有余粟,府有余钱,能毋为州里灾害
则足矣,固未暇以及人也。
7 ·09朱子曰:古人之所谓学者,岂读书为文以干利禄而求温饱之云哉?
亦曰明理以修身,使其推之可以及夫天下国家而已矣。
7 ·10朱子曰:事有不当耐者,岂可全学耐事。其弊至于苟贱不廉,风俗不好。直道而行,便有窒碍,然在吾人分上,只论得一个是与不是,此外利害得丧,
不足言也。
7 ·11朱子曰:吾人不合偶得一官,遂以官为业,一日投闲,便有食不足之叹,彼此皆然。
7 ·12朱子曰:一日立乎其位,则一日业乎其官;一日不得乎其官,则不敢立乎其位。有所变而不肯为者,私也。有所畏而不敢为者,亦私也。
7 ·13朱子曰:朝廷设官求贤,故在上者不当以请托而荐人;士人当作礼义廉耻,故在下者不当以自媒而求荐。
7 ·14朱子曰:宰相以得士为功,下士为难,而士之所守,乃以不自失为贵。
7 ·15朱子曰:怪不得今日士大夫,是他心里无可做,饱食终日无所用心,自然只随利欲走。间有务记诵为词章者,又不足以救其本心之陷溺,所以个个如
此。只缘无所用心。
7 ·16朱子曰:贪污者必以廉介者为不是,趋竞者必以恬退者为不是。
由此类推之,常人莫不皆然。
7 ·17朱子曰:人当有以自荣,则用舍行藏之间,随所遇而安之。圣人于用舍甚轻,没些紧要,用则行,舍则藏。如晴,则著鞋,雨下则赤脚。
卷八治体
此卷论治本。盖明乎出处之义,则得时行道,务在提纲挈领,端阙治原,庶使天下知儒术之非迂疏而寡效也。
8 ·01朱子曰:古先圣王所以立师傅之官,设宾友之位,置谏诤之职,凡以先后从臾,左右维持,惟恐此心顷刻之间,或失其正而已。
8 ·02朱子曰:惟圣尽伦,惟王尽制,固非常人所及。然立心之本,当以尽者为法,而不当以不尽者为准。
8 ·03朱子曰:天下之事,有缓急之势。朝廷之政,有缓急之宜。当缓而急,则繁细苟察,无以存大体,而朝廷之气为之不舒。当急而缓,则怠慢废弛,无
以赴事机,而天下之事日入于坏。均之二者皆失也。
8 ·04朱子曰:大臣者,人主所与分别贤否,进退人材,以图天下之事,自非同心一德,协恭和衷,彼此坦然,一以国家为念,而无一毫有己之私间于其间,
无以克济。
8 ·05朱子曰:天下之事,千变万化,其端无穷,而无一不本于人主之心。
人主以渺然之身,居深宫之中,其心之邪正若不可得而窥,而其符验之著于外者,常若十目所视、十手所指而不可掩。
是以古先圣王,兢兢业业,持守此心,虽在纷华波荡之中,幽独得肆之地,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复之,如封神明,如临渊谷,未尝敢有须臾之怠。
8 ·06朱子曰:天下之纪纲,不能以自立,必人主之心术,公平正大,无偏党反侧之私,然后纪纲有所系而立。君心不能以自正,必亲贤臣,远小人,讲明
义理之归,闭塞私邪之路,然后可得而正。
8 ·07朱子曰:须是自闺门衽席之微,积累至薰蒸洋溢,天下无一民一物不被其化,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。
8 ·08朱子拟上封事曰:臣所读者,不过《孝经》、《语》、《孟》之书;所学者,不过尧舜周孔之道;所知者,不过三代两汉以来治乱得失之故;所讲明
者,不过仁义礼乐天理人欲之辨;所遵守者,又不过国家之条法。考其归趣,无作欲为臣者忠为子者孝而已。
8 ·09朱子曰:做宰相只要辩一片心,一双眼。眼明则能识得贤不肖,心公则能进退得贤不肖。
8 ·10问:论治便当识体。朱子曰:然。如作州县,便合治告讦,除盗贼,劝农桑,抑末作。如朝廷,便须开言路,通下情,消朋党,如为大吏,便须求贤
才,去赃吏,除暴敛,均力役,这都是定格局合如此做。如为天子近臣,合当謇谔正直,又却恬退寡默,及至处乡里,合当闭门自守,躬廉退之节,又却向前要
做事,便都伤了大体。
8 ·11朱子曰:三代以下,汉之文帝,可谓恭俭之主。
8 ·12朱子曰:为政不在用一己之长,而贵有以来天下之善。
8 ·13朱子曰:人主当务聪明之实,不可求聪明之名。信任大臣,日与图事,反复辩论,以求至当之归,此聪明之实也。偏听左右,轻信其言,此聪明之名
也。
8 ·14朱子曰:人主所以制天下之事者,本乎一心。而心之所主,又有天理人欲之异,二者一分而公私邪正之路判矣。
8 ·15朱子曰:《诗》曰:“秉心塞渊,騋牝三千。”此见人之所以成其富强之业者,非必权谲计数之为务,而在于诚实深厚之中也。
8 ·16朱子曰:天下之事,决非一人之聪明才力所能独运。是以古之君子,虽其德业智谋足以有为,而未尝不博收人才,以自裨益。方其未用,而收置门墙,
劝奖成就,己不胜其众。是以至于当用之日,推挽成就,布之列位,而无事之不成也。
8 ·17朱子曰:古之君子有志于天下者,莫不以致天下之贤为急。而其所以急于求贤者,非欲使之缀缉言语,誉道功德,以为一时观听之美而巳。
盖将以广其见闻之所不及,思虑之所不至,且虑夫处己接物之间,或有未尽善者,而将使之有以正之也。是以其求之不得不博,其礼之不得不厚,其待之不
得不诚,必使天下之贤,识与不识,莫不乐自致于吾前以辅吾过,然后吾之德业,得以无愧乎隐微,而究极乎光大耳。
8 ·18朱子曰:治天下当以正心诚意为本。
8 ·19朱子曰:天下国家所以长久安宁,惟赖朝廷三纲五常之教,建立修明于上,然后守藩述职之臣,有以禀承宣布于下,所以内外相维,小大顺序,虽有
强猾奸宄,无所逞志。不然,以一介书生,置诸数千里军民之上,亦何所凭恃而能服其众哉。
8 ·20朱子曰:昔者圣王,作民君师,设官分职,以长以治。而其教之目,则曰父子有亲,君臣有义,夫妇有别,长幼有序,朋友有信,五者而已。
8 ·21朱子曰:国计所资为甚广,而民情所患为甚深,若不根索弊原,别行措画,窃恐民力日困,亦非国家久远之利。
8 ·22朱子曰:仗节死义之士,当平居无事之时,诚若无所用者。然古之人君,所以必汲汲以求之者,盖以如此之人,临患难而能外死生。则其在平世,必
能轻爵禄,临患难,而能尽忠节;则其在平世,必能不诡随。平日无事之时,得而用之,则君心正于上,风俗美于下,足以逆折奸萌,潜消祸本,自然不至真有
仗节死人之举也。
惟其平日自恃安宁,便谓此等人才必无所用,而专取一种无道理,无学识,重爵禄,轻名义之人,以为不务矫激而尊宠之,是以纪纲必必坏,风俗日偷,非
常之祸,伏于冥冥之中。而一旦发于意虑之所不及,平日所用之人,交臂降叛,而无一人可同患难,然后前日摈弃流落之人,始复不幸而著其忠义之节。
以天宝之乱观之,其将相贵戚近幸之臣,皆已顿颡贼庭。而起兵讨贼,卒至于杀身灭族而不悔,如巡、远、杲卿之流,则远方下邑,人主不识其面目之人也。
使明皇早得巡等而用之,岂不能销患于未萌!巡等早见用于明皇,又何至为仗节死义之举哉!
8 ·23朱子曰:欲图大者当谨于微,欲正人主之心术,未有不以严恭寅畏为先务,声色货利为至戒,然后乃可为者。
卷九治法
此卷论治法。盖治本既立,则治具宜张,举凡用人行政兵农学校利弊之故,经权之宜,皆不可不讲,以成极治之功也。
9 ·01朱子曰:天下制度,无全利而无害底,但着利害分数如何。
9 ·02朱子曰:不察其贤否忠邪,而惟党之务去,则彼小人之巧开自谋者,必将有以自盖其迹。而君子恃其公心直道,无所回互,往往反为所挤而目以为党,
汉唐绍行之已事未远也。
9 ·03朱子曰:制度易讲,如何有人行!
9 ·04朱子曰:君子小人,固不当过为忿疾,然无交和之理。
9 ·05朱子曰:宰相择长官,长官却择其寮。今铨曹注拟小宫烦剧,而又不能择贤,每道只令监司差除亦好。
9 ·06朱子曰:巨精选一个吏部尚书,使尽搜罗天下人才。诸部官长,得自辟属官,行要过中书。朝官次第阙人,却令侍从以下各举一人二人。只举一二人,
彼亦不敢以大段非才者进。
卷十政事
此卷论临政处事,盖明乎治体而通乎治法,则施于有政矣。凡居官任职,事上抚下,待同列,审时宜,经世之道,济物之方,无不具于斯焉。
10·01朱子曰:只有一个正其谊不谋其利,明其道不计其功。公平正大行将去,其济不济,天也。古人做得成者。不是他有智,只是偶然,其他费心费力,
用智用数,牢笼计较,都不济事,都是枉了。
10·02朱子曰:诚以天下之事为己任,则当自格君心之非始。欲格君心,则当自身始。
10·03朱子曰:修身事君,初非两事,不可作两般看。
10·04朱子曰:古之君子,居大臣之任者,其于天下之事,知之不惑,任之有余,则汲汲乎乘时而勇为之。知有所未明,力有所不足,则咨访讲求以进其知,
拔援汲引以求其助。如救火追亡,不敢少缓。上不敢愚其君,以为不足与言仁义;下不敢鄙其民,以为不足以兴教化;中不敢薄其士大夫,以为不足共成事功。
屹然中立,无一毫私情之累,而惟知其职之所当为,夫是以志足以行道,道足以济时,而于大臣之责,可以无愧。
10·05朱子曰:夫杜门自夺,孤立无朋者,此一介之行也。延纳贤能,黜退奸险,合天下之人以济天下之事者,宰相之职也。
10·06朱子曰:人材衰少、风俗颓坏之时,士有一善,即当扶接导诱,以就其器业,此亦吾辈将来切身利害。盖士不素养,临事仓卒乃求,非所以为国远虑,
而能无失于委任之间也。
10·07朱子曰:古人临事所以要回互时,是一般国家大事,系死生存亡之际,有不可直情径行处,便要权其轻重而行之。今则事事用此,一向回互,至于枉
寻直尺,而利亦可为欤,是甚意思。
10·08朱子曰:小人为恶,千条万端,其可恶者,不但娼嫉一事而已,仁人不深恶乎彼,而独深恶乎此者,以其有害于善人,使民不得被其泽,而其流祸之
长,及于后世而未已也。
10·09朱子答张敬夫曰:所疑小人不可共事固然,然尧不诛四凶、伊尹之就桀,孔子仕于季孙,惟圣人有此作用,而明道或庶几焉,观其所在为政而上下响
应,论新法而荆公不怒,同列异意者亦称其贤,此等事类,非常人所及。所谓元丰大臣,当与共事,盖实见其可而有是言,非传闻之误也。然力量未至此而欲学
之则误矣。
10·10朱子曰:今日有一般议论,只云不要矫激,遂至凡事回互,都拣偎风躲箭处立地,却笑人慷慨奋发,以为必陷矫激之祸。此风更不可长,固是矫激者
非,只是不做矫激底心,亦是私意,大凡只看道理,合做与不合做耳。如合做,岂可避矫激之名而不为?
10·11朱子曰:凡事自有恰好处。
10·12朱子曰:天下事须论一个是不是,后却又论其中节不中节。天下只有一是一非,是者须还他是,非者须还他非,方是自然之平。若不分邪正,不别是
非,而但欲其平,决无可平之理。此元祐之调停、元符之建中所以败也。
10·13朱子曰:天下事,亦要得危言者,亦要得宽缓者,皆不可少。随其人所见,看其人议论。如狄梁公辞虽缓,意甚恳切,如中边皆缓,则不可。
翕受敷施,九德咸事,圣人便如此做。
10·14问:学者讲明义理之外,亦须理会时政。凡事当一一讲明,使先有一定之说,庶它日临事,不至墙面。朱子曰:学者若得胸中义理明,从此去量度事
物,自然泛应曲当。人若有尧舜许多聪明,自得尧舜许多事业。若要一一理会,则事变无穷,难以逆料,随机应变,不可预定。今世文人才士,开口便说国家利
害,把笔便述时政得失,终济得甚事,只是讲明义理,以淑人心,使世间识义理之人多,则何患政治之不举耶!
10·15因论人好习古今治乱典故等学。朱子曰:亦何必苦苦于此用心。
古今治乱,不过进君子,退小人,爱人利物之类,今人都看巧去了。
10·16居上克宽,盖有政教法度,而行之以宽,非废驰之谓也。今人说宽政,多是事事不管,某窃谓坏了这宽。
10·17朱子曰:凡事须小心寅畏,仔细体察,思量到人所思量不到处,防备到人所防备不到处,方得无事。
10·18朱子曰:临事须是分毫莫放过。如某当官,或有一相识亲戚之类,越用分明,不肯放过。
10·19朱子曰:会做事底人,必先度事势,有必可做之理方去做。不能则谨守常法。
10·20朱子曰:为政如无大利害,不必议更张,更张则所更之事未成,必哄然成扰,率未已也。
卷十一教学
此卷论教人之道,见师之所以教者,即弟子之所以学,惟在辨邪正,定从违,使之循循焉由下学而个达,将希贤希圣,自可广其传于无穷也。
10·01朱子曰:后生初学,且看小学书,是做人底样子。
11·02朱子曰:古者十五而入大学,学先圣之礼乐焉,非独教之。固将有以养之也。盖理义以养其心;声音以养其耳;采色以养其目,舞蹈降登,疾徐俯仰
者,礼乐之节也,肄习之,以养其血脉。以至于左右起居,盘盂几杖,有铭有戒。其所以养之之具,可谓备至几矣。
11·03宋子曰:杨龟山既受学于河南程氏,归以其说教授东南,一时学者翕然趋之。而龟山每告之曰:唐虞以前,载籍未具,而当是之时,圣贤若彼其多也。
晚周以来,下历秦汉,以迄于今,文字之多,至不可以数计,然旷千百年,欲求一人如颜曾者而不可得,则是道之所以传,固不在于文字,而古之圣贤所以为圣
贤者,其用心必有在矣。
及西山李氏请见于余杭,则其告之,亦曰:学者当知古人之学,何所用心,学之将以何用?若日孔门之学“仁”而已,则何为而谓之“仁”,若曰,“仁,
人心也,”则何者而谓之人心耶!
李公受言,退求其说以进,愈投而愈不合,于是独取《论语》《孟子》之书而伏读之,蚤夜不懈,十有八年,然后涣然若有得也。龟山盖深许之。
而公之语学者,亦曰:学者于经,读之又读,而于其无味之处,益致思焉。至于群疑并兴,寝食不置,然后始当骤进耳。
11·04朱子《答孙仁甫》曰:读者穷理,则细立课程,耐烦著实而勿求速解,操存持守,则随时随处,省觉收敛,而毋计近功。如此积累,做得三五年工夫,
庶几心意渐驯,根本粗立,而有可据之地。
11·05朱子曰:今朋友之不进者,皆有彼善于此为足矣之心,而无求为贤之志。故皆有自恕之心,而不能痛去其病,故其病常随在,依旧逐事物流转,将求
其彼善于此,亦不可得矣。
11·06朱子曰:学者轻俊者不美,朴厚者好。
11·07有少年试教官,朱子曰:公如何须要去试教官,如今最没道理,是教人怀牒来试讨教官。某尝经历诸州,教官都是许多小儿子,未生髭须,入学底多
是老大底人,如何服得他?某思量须是立个定制,非四十以上不得任教官。又云:须是罢了党除及注授教官,却请本州乡先生为之。如福州便教林少颖这般人做,
士子也也归心他,教也必不苟。又云:只见泉州教官却老成意思。
11·08朱子曰:刘元城有言,“子弟宁可终岁不读书,不可一日近小人。”
此言极有味。
11·09朱子曰:古人小学,只教之以事,便自养得他心,不知不觉自好了。如今全失了小学工夫,要补填实难,只得教人且把敬为主,收敛身心方可。
11·10朱子《与魏应仲》曰:所读经史,切要反复精详,方能渐见旨趣。
诵之宜舒缓不迫,令字字分明,要须端庄正坐,如对圣贤,则心定而义理易究。不可贪多务广,涉猎卤莽,才看过了,便谓已通。小有疑处,即便思索,思
索不通,即置小册子,逐一钞记,以时省阅,切不可含糊护短,耻于质问,而终身受此黯暗以自欺也。
11·11朱子曰:教道后进,须是严毅,然亦须有以兴起而开发之,徒拘束之亦不济事。
11·12朱子曰:后生且教他依本子,认得训诂文义分明为急,自此反复不厌,日久月深,自然心与理熟,有得力处。今人多是躐等妄作,诳误后生,辗转相
欺,其实都晓不得也。
11·13朱子曰:古人教人,非独教之,亦须有以养之。
11·14朱子曰:圣人之教,循循有序,不过使人反而求之圣近至小之中,博之以文,开其讲学之端;约之以礼,严其践履之实。
11·15朱子曰:凡圣人之言,皆悫实而精明,平易而精奥。
11·16朱子曰:古人之教,自其孩幼,而教之以孝弟诚敬之实,及其少长,而博之以诗书礼乐之文,皆所以使之即夫一事一物之间,各有以知其义礼之所在,
而致涵养践履之功也。
11·17朱子曰:先王学校之官,所以为政事之本,道德之归,而不可以一日废焉者也。至于后世,学校之设,虽或不异乎先王之时,然其师之所以教,弟子
之所以学,则皆忘本逐末,怀利去义,而无复先王之意,以故学校之名虽在,而其实不举,其效至于风俗日敝,人材日衰。
11·18朱子曰:圣人教人,大概只是说孝弟忠信日用常行底语,人能就上面做将去,则心之放者自收,心之昏者自著。如心性等字,到子思孟子,方说得详。
11·19朱子曰:夫子说,非礼勿视、听、言、动,出门如见大宾,使民如承大祭,言忠信,行笃敬。孟子又说,求放心,存心养性。《大学》又教人格致诚
正。程子又发明一“敬”字。各自观之,似乎参差不齐,千头万绪,其实只一理,只就一处下工夫,则余者皆兼摄在里许。圣贤之道如一室,虽门户不同,从一
处行来都入得,但恐不行工夫尔。
11· 20 朱子曰:前贤据实理以教人,初无立门庭之意。
11·21朱子曰:古人上下之分虽严,然待臣仆如子弟,待子弟如臣仆。
伯玉之使,孔子与之坐;陶渊明篮舆,用其子与门人;子路之负米;子贡之埋马;夫子之钓戈;有若之三踊于鲁大夫之庭;冉有用于却齐,以入其军;而樊
须虽少,能用命也。古之人执干戈卫社稷,躬耕稼陶渔之事。后世骄侈日甚,反以臣子之职为耻,此风日变,不可复也。士君子知为学者渐率其子弟,庶几可少
变乎?
11·22朱子曰:圣人教人,不过博文约礼,而学者所造,向有浅深。此喟然弗畔所以不同也。
11·23朱子《与长受之》曰:早晚受业请益,随众例不得怠慢。日间思索有疑,用册子随手札记,候见质问,不得放过。所闻诲语,归安下处,思省要切之
言,逐日札记,不得自擅出入,与人往还。
卷十二戒警
此卷论戒警之道。盖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知戒警则善日积,不知戒警则恶日滋。凡修己治人者,皆不可不存此意也。
12·01朱子曰:开卷便有与圣贤不相似处,岂可不自鞭策。
12·02朱子曰:书不记,熟读可记;义不精,细思可精。惟有志不立,直是无著力处。
只如今贪利禄而不贪道义,要作贵人而不要作好人,皆是志不立之病。
12·03朱子曰:夫人饱食逸居而无所作为于世,则蠢然天地之一蠹也,故人不可以无作。然作而不敬,其所作也终无成矣。
12· 04 朱子答吴直翁曰:人须先拽转了自己趋向始得,孔子曰:“苟志于仁矣,无恶也。”既志于义理,自是无恶。虽有未善处,只是过耳,非恶也。
以此推之,不志于仁则无善矣。志在于利欲,假有善事,亦偶然耳。盖其心志念念只在利欲上。
世之志利欲与志理义之人,自是不干事。志利欲者便如趋禽兽之径,志理义者便是趋正路。
12·05朱子曰:今日士大夫,惟以苟且捱去为事,上下相咻,以勿生事,不要十分分明理会,且恁鹘突。才理会分明,便做官不得。有人少负能声,及少经
挫抑,却悔其大惺惺了了。一切刓方为圆,随俗苟且,自道是年高见长,风俗如此,可畏可畏!
12·06朱子曰:人须有廉耻,有耻则能有所不为。今有一样人不能安贫,其气销屈,以至立脚不住,不知廉耻,则亦何所不至!吕舍人诗曰:“逢人即有求,
何以百事非。”某观今人不能咬菜根,而至于违其本心者众尖,可不戒哉!
12·07朱子曰:康节诗云:“闲居慎莫说无妨。”盖道无妨便是有妨,要做好人,上面煞有等级;做不好人,则立地便至,只在把住放行之间尔。
12·08朱子曰:才有顺适底意思,便是人欲。
12·09朱子曰:每事求自家安利处,便不是义,便不可入尧舜之道。须勤勤提省于纤微毫忽之间,不得放过。
12·10朱子曰:游从纷杂,与此曹交处,最易亲狎,而骄慢之心日滋。
既非所以养成德器,其于观听,亦自不美,所损多矣。
12· 11 朱子《答黄冕仲》曰:向说小善不足为重轻,非是以小善为不足为,但谓要识得大体有用功处,不专恃此为本领耳。善之所在,即当从之,固不可
以其小而忽之也。
12·12朱子曰:且道专读诗文,是要做甚样人。屡试不得,到老只浮沉乡曲。若因做时文得官,只是一味卤莽,不说尽心奉职,为国为民,兴利除害,心心
念念,只要做向上去,逐人钻刺,求举为荐,无所不至。
12·13朱子曰:凡是名利之地,退步便安稳,只管向前便危险,事势定是如此。
12·14朱子曰:只理会此身,其他都是闲物事。缘我这身,是天造地设底,担负许多道理,尽得这道理,方成个人,方可扑天踏地,方不负此生。
若不尽得此理,只是空生空死,空具形骸,空吃世间人饭,见得道理透,许多闲物事都没要紧,要做甚么。
12·15朱子曰:不曾实做自家本分工夫,故亦不能知异端诐淫邪遁之害。
12·16朱子曰:向来一番前辈,少日粗有时望,晚来往往不满人意,正坐讲学不精,不见圣门广大规模,小有所立,即自以为事业止此,更不求进。
荆公所谓“末俗易高,险途难尽”者,可念也。
12·17朱子曰:视听与见闻不同。声色接子耳目,见闻也。视听则耳目从乎声色矣,不论心受与不受也。
12·18朱子曰:人固有终身为善而自欺者,不特外面如此而里面不如此者,方为自欺。盖中心欲为善,而常有个不肯底意思,便是自欺也,须是打叠得尽。
12·19朱子曰:吾人所处著个“道理”二字,便是随众不得。
12·20朱子曰:凡事不可著个“且”字,鲜有不害事。
12·21问:见有吾辈临终,多以不能终养与卒学为恨。若大段以为恨也,是不顺理否?朱子曰:也是如此。
因言悔字难说,既不可常存在胸中以为悔,又不可不悔,若只说不悔,则今番做错且休,明番做错又休,不成说话。
12·22朱子曰:以干禄蹈利为事、至于语圣贤之余旨,究学问之本原,则罔乎莫知所以用其心者,其规为动息,举无以异于凡民。
12·23朱子曰:事只有个是非,只拣是处行将去,必欲回互得人人道好,岂有此理!然事之是非,久却自定。
12·24朱子曰:大抵以学者而视天下之事,以为己事之所当然而为之,则虽甲兵财谷笾豆有司之事,皆为己也。以其可以求知于世而为之,则虽割股庐墓,
敝车羸马,亦为人耳。
12·25善乎张子敬夫之言曰:为己者无所为而然者也。此其语意之深切,盖有前贤所未发者,学者以是而日自省焉。则有以察乎善利之间,而无毫发之差矣。
12·26朱子曰:谦之为卦,不知天地人鬼,何以皆好尚之,盖人极中本无物,事业功劳,于我何有?观天地生万物而不言所利可见矣。
12·27朱子曰:心地不虚,我见太重,恐亦为道学之障也。
12·28朱子曰:君子者成德之名也。所贵乎君子者,有以化其气禀之性耳。不然,何足以言君子?
12·29朱子曰:俭德极好,凡事俭则鲜失。
12·30朱子曰:杨绾用而大臣损音乐,减驺御,人岂可不养素自重耶。
12·31朱子曰:夫子乘桴之叹,独许子路之能从,而子路闻之果以为喜,且看此等处圣贤气象是如何!世间许多纷纷扰扰,如百个蚊蚋,鼓发狂闹,何尝入
得他胸次耶!
12·32朱子曰:穷须是忍,忍到熟处,自无戚戚之念矣。
12·33朱子曰:凡日用间,知此一病而欲去之,即此欲去之心,便是能去之药。但当坚守,常自警觉,不必妄意推求,欲舍此拙法,别求妙解也。
12·34朱子《答杨子直》曰:学者堕在语言,心实无得,固为大病,然于语言中罕见有究竟得彻头彻尾者,盖资质已是不及古人,而工夫又草草,所以终身
于此若存若亡,未有卓然可恃之实。
12·35朱子《答林择之》曰:此学不明,天下事决无可为之理。
12·36朱子《答许顺之》曰:今时学者轻率大言,先将恭敬退让之心坏了,不是小病。若实有为己之意,先去此病,然后可耳。
12·37朱子曰:前贤语默之节,更宜详味,吾辈只为不理会此等处,故多悔吝。
12·38问:谟于欲未能无之,但此意萌动时,却知用力克除,觉方寸累省,颇胜前日,更当如何?朱子曰:此只是强自降伏,若未得天理纯熟,一旦失觉察,
病痛出来,不可不知也。
12·39又问:五峰所谓天理人欲,同行异情,莫须这里要分别否?曰:同行异情,只如饥食渴饮等事,在圣贤无非天理,在小人无非私欲。所谓同行异情者
如此,此事若不曾寻著本领,只是说得他名义而已。说得名义尽分晓,毕竟无与我事,须就自家身上,实见得私欲萌动时如何?天理发见时如何?其间正有好用
工夫处。
12·40朱子曰:杜陵七歌,豪宕奇崛,诗流少及之者。顾其卒章叹老嗟卑,则志亦陋矣。人可以不闻道哉?
12·41朱子曰:粗有衣食之资,便免俯仰于人,败人意思,此亦养气之一助也。但不可汲汲皇皇,役心规利耳。
12·42朱子曰:语道术则无往而不通,谈性命则疑独而难穷,惟其厚于外而薄于内,故无地以崇之。
12·43朱子曰:匪忠曷劝,匪孝曷程,咨尔学子,永观厥成。
12·44朱子曰:言思毖,动思踬,过思弃。端尔躬,正尔容,一尔衷。
12·45朱子曰:养君中和之正性,禁尔忿欲之邪心,乾坤无言物有则,我独与子钩其深。
12·46朱子曰:前圣后师,文不在兹,如或见之,有俨其思。
卷十三辨别异端(略)
此卷辨异端。盖异端不辨,则正学不明,故必于其弥近理而大乱真者,严析之于毫厘,然后人心不为所惑,而世道庶乎其日隆也。
卷十四总论圣贤
此卷论圣贤相传之统,而诸子附焉。盖自尧舜以来,传之孔子,孔子传之颜曾,曾子传之子思,子思传孟子,遂无传焉,楚有荀卿,汉有董仲舒、杨雄、诸
葛亮,隋有王通,唐有韩愈,虽未能传斯道之统,然其立言行事,有补于世教,皆所当考也。迨于宋朝诸儒崛起,时则周子倡之于先,二程子张子遂从而推广之,
而圣学复明。自龟山亲受业于程门,载道而南,若罗若李,一脉授授。至我朱子集其大成,一时师友相承,几上拟于洙泗。盖天开斯文之会也。朱子尝辑《近思
录》,终以四子,以明道统之复续。愚今辑《续进思录》,终以朱子,以见道统之攸归。学者诚由是而入焉,则庶乎其不差矣。
14·01朱子曰:儒教自开辟以来,二帝三王,述天理,顺人心,治世教民,厚典庸礼之道。后之圣贤,遂著书立言以示后世。
14·02朱子曰:夫子之所志,颜子之所学,子思孟子之所传,皆是学也。
14·03朱子曰:古之圣贤,从本根上,便有惟精惟一功夫,所以能执其中。彻头彻尾,无不尽善。后来所谓英雄,则未尝有此功夫,但在利欲场中,头出头
没,其资美者,乃能有所暗合,而随其分数之多少以有所立。然其或中或否,不能尽善,则一而已。
14·04朱子曰:曾子平日是个刚毅有力量,壁立千纫底。观其所谓士不可以不弘毅,可以托立尺之孤,可以寄百里之命,临大节而不可夺,晋楚之富,不可
及也。彼以其富,我以吾仁;彼以其爵,我以吾义,吾何慊乎哉底言语。可见虽是做工夫处比颜子觉粗,然缘他资质刚毅,先自把捉得定,故得卒传夫子之道。
14·05朱子曰:子思别无所考,只孟子所称,如“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,北面再拜稽首而不受。”如云,“事之云乎,岂曰友之云乎”之类,这是甚么样刚
毅?
14·06朱子曰:孟子说滕文公便道性善,他欲人先知得一个本原,则为善必力,去恶必勇。
14·07朱子曰:学者须要有廉隅墙壁,便可担负得大事去。如子路世间病痛都没了,亲于其身为不善,直是不入,此大者立也,问:子路此个病,何以终在?
曰:当时也须大段去做工夫来,只打叠不能得尽,冉求比子路大争。
14·08朱子曰:孟子后,荀扬浅,不济事。只有子通,韩愈好,不全。
14·09朱子曰:汉儒惟董仲舒纯粹,其学甚正,非诸人比。
14·10朱子曰:诸葛武侯常言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,而其治蜀也,官府、次舍、桥梁、道路,莫不缮理,而民不告劳,是亦庶乎先王之政矣。
14·11问:陆宣公比诸葛武侯如何?朱子曰:武侯气象较大,恐宣公不及。
14·12朱子曰:韩退之却有些本领,非欧公比,《原道》其言虽不精,然皆实,大纲是。
14·13朱子曰:明道浑然天成,不犯人力;伊川工夫造极,可奇天巧。
明道之言,发明理致,通透洒落,善开发人;伊川之言,即事明理,质悫精深,尤耐咀嚼。然明道之言,一见便好,久看愈好,所以贤愚皆获其益;伊川之
言,乍见未好,久看方好,故非久于玩索者,不能识其味。
14·14朱子曰:伊洛拈出“敬”字,直是学问始终日用亲切之妙。
14·15朱子曰:横渠用功,最亲切可畏。学者用功,须是如此。
14·16朱子曰:气质之说,始于张程,极有功于圣门,有补于后学,前此未曾有人说到。
14·17朱子曰:游、杨、谢三君子初皆学禅。后来余习犹在,故学之者多流于禅。游先生大是禅学。
14·18朱子曰:龟山先生倡道东南,士之游其门者众,然语其潜思力行,任重诣极,罗公一人而已。延平先生从之学,讲诵之余,危坐终日,以验夫喜怒哀
乐未发之前气象为何如,而求所谓中,若是久亡,而知天下之大本,真有在于是。
14·19朱子曰:南轩疾革,定叟求教,南轩曰:“朝廷官爵莫爱他的。”
一朋友在左右扶掖求教,南轩曰:“蝉蜕人欲之私,春融天理之妙。”语讫而逝。
14·20朱子曰:张敬夫生有异质,颖悟夙成。忠献公爱之,自其幼学而所以教者,莫非忠孝仁义之实。既长,又命往从南岳胡公仁仲先生,问河南程氏学。
先生一见,知其大器,即以所闻孔门论仁亲切之报告之。公退而思,若有得也,以书质焉,而先生报之曰:“圣门有人,吾道幸矣!”
14·21朱子曰:五峰云:“学欲博,不欲杂;守欲约,不欲陋。”此天下之至言也。
14·22朱子曰:圣人者,金中之金也:学圣人而不至者,金中犹有铁也。
汉祖唐宗,用心行事之合理者,铁中之金也。曹操,刘裕之徒,则铁而已矣。
14·23问本朝人物,朱子曰:韩、富,规模大又粗。温公,差细密又小。
14·24朱子曰:范文正杰出之才,又振作士大夫之功为多。
14·25朱子曰:陈忠肃公刚方正直之操,得之天资,而理之精,陈义之切,则学之功有不可诬者。
14·26朱子曰:李忠定公虽以谗间窜斥,滨九死,而爱君忧国之志,终不可得而夺,亦可谓一世之伟人矣!
14·27朱子曰:前贤遗迹,正尔何关人事,而使人想象爱慕不能忘。虽不复至其处,而犹欲见之图画之间,使其流传之广且远,而未至于泯灭。然则为士君
子者,其可不力于为善哉?
14·28朱子曰:造化微妙,惟深于理者识之。吾与季通言而未尝厌也。
14·29朱子曰:同父,才高气粗,故文字不明莹,要之自是心地不清和也。
14·30朱子曰:吕伯恭,旧时性极偏,因病中读《论语》,至“躬自厚而薄责于人”,有省,遂如此好。
14·31朱子曰:直聊志坚思苦,与之处,甚有益。此道不是小事,须吃些苦方可望。
14·32朱子曰:吴伯丰明敏过人,尽能思索。从事州县,随事有以及民,而自守劲正,不为时势所屈,甚不易得。
14·33朱子曰:汉卿身在都城,俗学声利场中,而能闭门自守,味众人之所不能味,同门之士,亦鲜见其比。14·34朱子曰:吕居仁学术虽未纯粹,然切切
以礼义廉耻为事,所以亦有助于风俗。今则全无此意。
14·35朱子曰:张无垢始学龟山之门,而逃儒以归于释。其所论著,皆阳儒而阴释。
14·36朱子曰:子寿兄弟气象甚好,其病却是尽废讲学,而专务践履,却于践属之中,要人提撕省察,悟得本心,此为病之大者。要其操持谨质,表里不一,
实有以过人,惜乎其自信太过,规模窄狭,不复取人之善,将流于异学而不自知耳。
14·37朱子曰:子静说一个心,本来是好底,上面著不得一学。人只被私欲遮了,若识得个心,万法流出,都无许多事。他是实见得恁地,所以不怕天,不
怕地,一向胡叫胡喊。他说得动人,使人都快活,便会使人都恁地放颠狂。某也会恁地说,使人便快活,只是不敢,怕坏了人。若有这个直截道理,圣人那里教
人恁地步步做上去。
14·38朱子曰:陆子静之学,看他千病万病,只在不知有气禀之杂。他只说儒者绝断了许多利欲,便是千了百当,任意做出都不妨。不如气禀有不好底夹杂
在里,一齐滚将去,如何都把做心之妙理,道害事不害事。看子静书,只见他许多粗暴底意思,其徒都是这样。
14·39朱子作《周子赞》曰:道丧千载,圣远言湮。不有先觉,孰开我人?书不尽言,图不尽意。风月无边,庭草交翠。
14·40《程伯子赞》曰:扬休山立,玉色金声,元气之会,浑然天成。
瑞日祥云,和风甘雨,龙德在中,厥施斯普。
14·41《程叔子赞》曰:规图矩方,绳直准平。尤矣君子,展也大成。
布帛之文,菽粟之味。知德者希,孰识其贵?
14·42《张子赞》曰:蚤悦孙吴,晚逃佛老。勇彻皋比,一变至道。精思力践,妙契疾书。订顽之训,示我广居。
14·43朱子自赞曰:从容乎礼法之场,沉潜乎仁义之府。是予盖将有意焉,而力莫能与也。佩先师之格言,奉前烈之余矩,惟暗然而日修,或庶几乎斯语。
14·44朱子曰:余年十六七时,屏山刘先生,字余以元晦而祝之。其词曰:“木晦于根,春容哗敷。人晦于身,神明内腴。”余受其言,而行之不力。涉世
犯患颠沛而归,然后知其言之有味也。
14·45朱子曰:平生自知无用,只欲修葺小文字以待后世,庶有小补于天地之间。
14·46朱子曰:翻动册子,便觉前人阔略病败,欲以告人而无可告者,又不免辄起著述之念。
太极图说